第 33 章(2 / 2)

太子嬪 薑久久 14412 字 9個月前

“北境十八城流落在外的子民,被迫遠離故土家園,遭受北戎鐵騎的踐踏。

“揮軍而上的定遠侯、驃騎將軍,他們琨玉秋霜,壯懷激烈,至今埋骨黃沙,未有歸期。”

“平定北疆,收複北境十八城,是我少年時立下的目標。驅除戎、狄,既是國仇,也有家恨。”

他看向昭蘅,目光炯炯:“而現在,陛下行仁政,廣積糧,南方的稻米,北方的黍麥堆積如山;他開恩科,打破了寒門庶士為國報恩的藩籬,朝中上下,濟濟多士,人才蔚起。一切都是最好的時候,收複北境十八城指日可待。”

李文簡的手指在狼皮上描繪的藍圖偉業時,昭蘅腦海裡浮現出他指揮大軍翻越萬裡雲山,收複北境十八城的波瀾壯舉,她心中豪情的火種,瞬間被點燃,也震顫不已。

原來他想乾的,是這樣一番偉大的事業。

“月氏。”他在輿圖上指了一下,似是怕昭蘅看不清,上前拉起她的手,待她走近又指給她看:“在這裡。”

“西域。”昭蘅道。

“沒錯,月氏是如今西域最大的國,他掌控了西域連接北境的一大片土地,周邊的各小國皆以他馬首是瞻。”手中的燈光昏黃,照得他麵色有些凝重:“取得月氏的支持,可以免去遭受西域諸國背刺的後顧之憂。退一萬步講,就算北征失利,和月氏互貿往來,也可以得以喘息休養。”

“所以即便阿箬真莽撞、無禮、貪婪,我也並不介意。”

他道。

“即便讓你用最珍貴的東西去換,你也不在意?”昭蘅望著他,眸中有些許濕意,心裡藏著他不知曉的忐忑與害怕。

“為了家國大業,在所不惜。”李文簡道。

聽到答案的那一刻,昭蘅的心徹底落了下來,卻沒有想象中的失落。

他胸懷家國天下,她自然不能要求他將自己淩駕於天下人之上。

如果她有機會建立如此卓越的功勳,她也是在所不惜。

正是這樣,他才是她熟悉的太子,仁愛如日月之輝,澤披天下,並不拘泥於一草一木一個人。

但是理解歸理解,讓她心甘情願嫁跟阿箬真,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阿箬真把這件事情捅到明麵上前,她得想辦法解決這個麻煩。

“在不夠強大的時候,總得學會低頭。”

李文簡垂眸,對上昭蘅仰頭望著自己的一雙霧涔涔的水眸。

他覺得自己大抵有幾分醉了,竟然跟她說這些。

昭蘅說:“我相信殿下。”

她慢慢的,但字字句句都清晰無比:“我相信殿下一定可以收複西域十八城,迎回魏將軍和遠征戰士遺骸。”

李文簡看著她,沉默了良久,朝她微微一笑:“借你吉言。”

昭蘅重新抬頭望向李文簡,細碎跳躍的燈輝照亮他胸有成竹間的俊美英挺。

*

過了端午,天氣已經逐漸暖和。

葉朝陽身邊的侍女琦玉快步穿過翠綠廊廡,懷裡拿了兩冊經文,來到笠苑門前。

作為國公最大的院子,笠苑門口開闊平坦,朱門掩映下綠蔭成趣,門前影壁映著山水,獸首門環熠熠生輝,院裡的陳設卻古樸清淡,彰顯著主人雅致的品味。

琦玉跑出了一身清汗,呼了口氣。進了院子後,徑直走向在廊下看書的葉朝陽:“縣主,牧歸將軍來了。國公爺叫你出去。”

葉朝陽道:“跟你說過多少次,做事要穩重,不能毛躁。”

琦玉立馬頷首,斂了唇角的笑意:“是。”

“瞧你這慌慌張張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太子殿下來了。”

琦玉順著她的話道:“誰不知道牧歸是殿下的親信,見到他便如同見到殿下。國公爺讓你快些出去。”

“知道了,準備給我更衣。”葉朝陽垂眸藏起眼裡一抹不易發現的竊喜。

卻是慢騰騰的更衣梳妝,對著鏡子檢查了幾遍妝容,確定沒有問題才出去花廳。

葉家如今的家主葉向陽是葉朝陽的長兄,父親死後,他繼承了國公之位。此刻正在接見牧歸。

葉向陽本身沒有多大的才能,承蒙祖上蔭庇,才得以襲爵坐享父輩榮光,所以他素來小心謹慎。眼看牧歸麵色鐵青,人坐得端端正正,目光直視前方,他心裡就發怵,順帶著埋怨葉朝陽。

她每次都這樣,家中有客姍姍來遲,讓所有人都等著她。

還好她不是大夫,否則若是請她救

命,恐怕人都抬出去了,她還沒到場。

“快去催催大姑娘。”葉向陽如坐針氈,吩咐丫鬟。

好在丫鬟剛走出廊子,就看到葉朝陽遙遙走來。

“牧歸將軍,好久不見,你近來一切可好?”葉朝陽笑著同他寒暄。

牧歸板著臉起身,向她拱拱手:“承蒙姑娘關心,一切都好。今日我奉殿下之命給姑娘送東西過來。”

他呈上裝有圖的匣子。

葉朝陽看清匣內的東西,震驚:“是公輸先生的萬峰疊翠!”

“正是。”

葉朝陽先是震驚,繼而狂喜,她知道這幅畫乃是傳世珍品,是太子殿下的心愛之物,平常甚至不輕易示人。她曾經為了找話題跟他借過兩次,他都沒舍得。

今天卻把這畫贈給了她。

這是什麼意思?

他終於肯拱手割愛了,是在向自己示好嗎?

她壓下心中的狂喜,佯做波瀾不驚地屈膝福了福身,道:“多謝殿下。萬峰疊翠乃是我多年求而不得之物,若能近觀此畫,是我的夢想,承蒙殿下割愛,圓我此夢。朝陽並非橫刀奪愛之人,請將軍轉告殿下,待我觀賞完畢,定將原作完璧歸趙。”

在她眼裡,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對她的看法。

昨天晚上她將佩戴多年的手鐲贈送給他的昭訓,既是為了表現她的大度,也是讓殿下看到她和善的一麵。

殿下若是要立妃,定然不會立小肚雞腸、捧高踩低的女人。

而那枚價值連城的昆侖玉鐲恰好將她跟那些人區分開了。

所以這幅畫,注定她隻能看不能收。

先不說她未必有多愛賞畫,這是殿下的心愛之物,她肯定不能占為己有。

畫不重要,殿下對她的看法很重要。

再則,過幾天她入宮還畫,便又多了個和殿下相處的機會。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綺思裡,牧歸又開口了,一句話澆滅了她美好的幻想:“昭訓說你送她的鐲子太貴重,她心不安晚上睡不著覺,故而殿下特意將此畫贈送給姑娘。姑娘不必歸還。”

說完,牧歸在葉朝陽詫異的眼神下轉身離去。

葉朝陽半晌才反應過來,殿下是為了那個女人,所以才將珍而愛之秘不見人的傳世珍寶送給她嗎?

屋外陽光明媚,她卻覺得渾身發冷,手也忍不住哆嗦。

*

端午節後,昭蘅正式到習藝館去進學。

習藝館是宮中女眷進學的地方,教的東西雜而不精,又很泛泛,學到一定的程度,就要請更專業的嬤嬤教學。

八公主現在年紀還小,仍在習藝館進學,與她一起的,還有七八個宗室郡主。

昭蘅在這裡,也算是另一種意義的鶴立雞群。

知道自己近來有貪睡的毛病,頭一天晚上睡覺前,她千叮萬囑讓林嬤嬤一定要記得叫醒自己。

林嬤嬤儘職儘責,次日時間一到,林嬤嬤搖醒了她。

昭蘅迷迷糊糊睜眼,被林嬤嬤催著梳頭洗臉。今日上午是學琴,教授琴技的柳先生無比嚴苛,不管是公主還是王妃,在他的課上犯了錯,該打打,該罵罵,從不徇私。

林嬤嬤可不想看到她頭一天去就因為遲到挨罵挨罰。

昭蘅眼睛實在睜不開,林嬤嬤給她洗臉的時候她軟塌塌地倒在她胸口,林嬤嬤捧著她的臉,擰乾帕子擦了幾下:“小祖宗,怎麼困成這樣,昨兒不是睡得挺早?”

昭蘅打了個哈欠,貼著她溫暖的懷內含含糊糊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近來總是貪眠。”

最後林嬤嬤將琴塞到昭蘅懷裡,幾乎是拖著她走出長秋殿。

她太困了,上下眼皮就很漿糊黏住了似的,行屍走肉般任林嬤嬤拉著搖搖晃晃地走著。

快到東宮門口,林嬤嬤腳步忽然一頓。

昭蘅步子沒收住,陡然撞進個堅硬的胸膛,痛得瞌睡都醒了三分,睜眼揉了揉鼻子。

“殿下。”林嬤嬤福身道。

昭蘅徹底清醒,睜開眼,果然看到負手站在麵前的李文簡。

她尷尬地福了一禮:“殿下,這麼早就去上朝啊。”

“是啊。”李文簡說:“你也這麼早去上學了。”

昭蘅看見他嘴角漾著絲笑,忽然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全都看見了。

“時間不早,我先去走了。”昭蘅又打了個哈欠。

這下他的笑意乾脆不加掩飾:“去吧。”

昭蘅又福了福身,然後轉身離去。

李文簡立在宮道上,望著昭蘅搖搖晃晃遠去的背影。

她終於也嘗到睡不醒的滋味。

有時他散朝歸來,看到長秋殿緊閉的大門,都會嫉妒。

東宮宮牆外的白玉蘭早就該開了,因春天陰冷多雨,這時才開到盛時,雪白雪白的花朵沉甸甸,壓得花枝低垂。

她的裙擺在花枝拂影下搖動。

目送昭蘅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李文簡才轉身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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