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蘅抖得厲害,指尖漸漸發白:“我、我沒有。”
她安靜地臥在他懷裡,閉著眼睛,一副乖順地模樣。可是她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李文簡接下來的動作,他隻是將她圈在懷中,偶爾摩挲下她的細腰。
李文簡望著昭蘅纖薄顫抖的背影,眼底似乎有洞察一切的了然。他唇畔扯出一絲淺笑,鬆開搭放在她腰間的手。
“怕成這樣,怎麼生?”
昭蘅聽著他的低語,耳尖發燙。
“為什麼突然想起這事?因為看到穎王府家的小公子了?”李文簡問。
他搭在腰間的手撤開,無形的壓迫感終於稍稍緩解。他的問題反倒讓昭蘅有些許茫然。
她反問:“殿下不想要孩子嗎?”
很久之後,就在昭蘅以為李文簡不會作答時,他忽然開口了:“若我想要孩子,恐怕現在早已兒女成群了。”
他略放開昭蘅,幫她把淩亂的寢衣整理好,又將她滑落的被子往上提了幾分,將她緊緊包裹著。
昭蘅整個身子都在李文簡懷中,身周都是他的氣息。
聽到他的話,她才想到一件事。他是太子,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隻要他一句話,天下女子趨之若鶩地趕著給他生孩子。
其實隻要他想,
他可以有好多好多女人和孩子。
好半晌,她眼睫輕顫,慢慢轉眸望向李文簡。
“這件事情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情,它應該發生在你很喜歡一個人,想要和他共度餘生,共同孕育生命的時候。”李文簡克製低聲:“而不是彆人提醒你,你應該有個孩子時。你的人生,不該由彆人來決定什麼時候做什麼事。”
彼時少年血氣方剛尚沒有遇見那個令他心之所動的人時,他都能為了心底的堅持抵製住欲念;更何況如今……
昭蘅望著他,整個人都傻掉了。
“阿蘅。”李文簡看著她呆怔的模樣,他抬手將她鬢邊的碎發向耳後捋了捋,輕輕彆在耳後:“你不用費力討好我,想著用孩子來鞏固地位。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活,想騎馬就去騎馬,想放風箏就挑個晴朗風日去放風箏……”
“為什麼?”昭蘅後知後覺緩慢地眨了眨眼睛,聲音孱孱。
李文簡壓去心底的動蕩,努力讓自己的語氣沉穩正常些:“因為我似乎有些喜歡你。”
喜歡到不忍讓她稀裡糊塗地交付。
他們的開始本就是個錯誤,她可以愛他想和他共度餘生,她也可以恨他和他就此訣彆。
但不能是,她應該怎麼怎麼樣。
昭蘅的心是一池平靜的湖水,他的話就像是投入湖心的一塊石頭,引起一圈圈漣漪,蕩開又蕩回來。
“你喜歡我嗎?”李文簡又問。
昭蘅眼睫輕顫,慢慢轉眸望向李文簡。明明屋子裡一片昏暗,她卻好像看清了他發亮的眼睛。
她的心砰砰直跳著,不知道該如何回話,李文簡抬手貼了下她緋紅的臉頰。
他輕笑了一聲,對昭蘅說:“你看,你自己都稀裡糊塗,我怎麼能趁人之危,讓你這麼稀裡糊塗地給我生孩子。”
李文簡把被子給她蓋好,溫聲說:“睡吧,好好休息。”
*
第一天一早,李南棲就來承明殿找昭蘅。
今天是三公主去大相國寺祈福的日子,她們一行人要早早地出宮。
昭蘅牽著李南棲出門時,遠遠看見李文簡坐在書案下批閱公文的身影。昨天晚上的事情突然襲入腦海,她腳步微頓,輕輕咬了下唇,一向清如明鏡的心被攪得稀爛。
她一向活得挺明白的,要什麼,怎麼要,心裡都清清楚楚有打算。
起初在宮裡,就是一門心思等著出宮。
奶奶沒了之後,她就想有個歸宿。
殿下是個很好的人,她覺得給他生個孩子這麼過下去也挺好。
可殿下問她是否喜歡他,她卻慌了。
她總覺得他們的關係談喜歡太不切實際,不是她不喜歡,而是……不敢。
昭蘅一直覺得喜歡是件很冒險的事,要把自己的心坦坦蕩蕩毫無保留地交給另一個人,至少那人和自己應該是旗鼓相當的。
比如說她和白榆,一個浣衣宮女,一個是太監,就很相配。
她
可以毫無心理壓力地喜歡他,接受他的好,對他付出心血。
脫離平等,其實很難談喜不喜歡。
殿下則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她一直匍匐在他的腳下,景仰高山。
他的好是恩賜,她的好則是她身為姬妾應儘的本分。
昭蘅望著前方李文簡的身影,深深陷入沉思。
她在他身上看見了蔚如山海的包容和偉懷,他的關切和愛護猶如涓涓細流潤澤著她貧瘠的生命。
經曆過那麼多的事情,她應該滿足於眼前的安穩和美好,不能奢求太多。
昭蘅將思緒拉回來,飄渺的目光重新聚了神,落在前方的路上。
現在這樣就很好。
她告誡自己。
李南棲晃了晃她的手:“阿蘅姐姐,走了。”
“嗯!”昭蘅牽著她的手出了東宮。
今天去大相國寺的人很多,三公主的閨中密友幾乎都去了。
昭蘅看到了人群裡盛裝打扮的魏晚玉,她一身寶藍色的衣衫,裙擺如雲曳地,明豔又大氣。雲鬢間一整套明珠首飾在日光下煜煜生輝。
隨著她蓮步移動,步搖的流蘇晃了又晃,金光閃爍。
“珺寧,恭喜你。”魏晚玉走過來,一雙眸子含著淺笑。
三公主禮數周到地向她道謝,心裡卻納悶得很。當時魏晚玉向母後提議讓昭蘅去大相國寺的時候,並沒有說她也要去。
後來魏晚玉突然說她也同去,倒讓她為難了一陣。
三公主怕魏晚玉生事,暗中叮囑安清函,讓她幫忙看著點兒魏晚玉。
魏晚玉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昭蘅身上。
這個人竟然晉封為良媛了!她心裡難受得像貓兒在抓,原本以為殿下隻是一時興起納她,可是這麼久他非但沒有膩,甚至還晉她的位份。
魏晚玉忍著難受登車,她告訴自己不要自亂陣腳。她一直以來錯就錯在不夠冷靜。
今日阿箬真會在大相國寺劫走她……
原本為了避嫌,魏晚玉不打算去大相國寺。
可是前天晚上她在房間裡發現一張紙條,殿下約她今日到大相國寺禪竂一會。
她差點喜極而泣,殿下將近一年不理她了!在她即將啟程前夕約她會麵,是想救她嗎?
他終究還是不舍。
是嗎?
魏晚玉垂藏在袖子裡的手輕輕攥緊。
她一定要把握機會。
不到一日的路程,她們分坐四五輛馬車前往大相國寺。
李南棲趴在車沿上,將車簾掀起個小腳,悄悄地往外麵打量,看到新奇的景象講給昭蘅聽。
“等會兒我們上山給皇兄求個送子符吧。”李南棲忽然轉頭對昭蘅說。
昭蘅驚訝地看著李南棲,問:“怎麼忽然說這個?”
“小寧說她的嫂嫂生了個女兒,她都當姑姑了。”李南棲手托著雙腮,翹著嘴說:“你怎麼還沒生孩子,我也想當姑姑
。”
昭蘅哭笑不得:“你再胡說,小寧的腦袋又要被你皇兄砍一回。”
李南棲閉嘴,低著頭玩兒了一會兒手裡的麵人兒,忽然又說:“小寧月底就回來了,她回來了我們又一起去騎馬!”
“這麼快嗎?”昭蘅訝然:“上次她給我寫信還說大概十月才回呢。”
“小四郎要回來了。”李南棲說:“他要趕回來給三姐送嫁呢。”
怪不得。
寧宛致還真是不負她情癡的名諱。
她笑了笑,覺著像寧宛致這樣坦坦蕩蕩地活著真好。
大相國寺離皇宮不遠,一個多時辰後,她們趕到了寺內。
寺中住持早已準備妥當,她們一到便被迎去正殿,開始祈福典禮。
三公主跪在前麵佛像麵前,閉目祈福,神情莊嚴肅穆。
昭蘅跪在她身後,許是受到她虔誠的感染,也在神佛麵前陳了三願。
一願她早日查出害了奶奶的凶手,為她複仇;
一願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三願殿下事事順心如意。
*
大相國寺是皇家寺院,寺中客房修得寬敞無比,布置也很雅致。
昭蘅用過午膳後,在屋子裡哄李南棲午睡。
小姑娘難得出宮,精神很好,纏著昭蘅講了好幾個鄉野故事才睡下。
她看著李南棲恬靜的睡顏,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輕輕走出房門,吩咐嬤嬤看好寮房。
“良媛要出去?”薛嬤嬤問。
“我給殿下抄了幾冊經文,要供奉在佛前,我先去找住持。”說完,帶著蓮舟離開。
後山寮房裡,魏晚玉焦急忐忑地等待。等了好久卻始終不見李文簡,甚至她今天似乎都沒有看到他來。
就在她失去耐心的時候,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她欣喜地上前去開門:“殿下!”
門打開了,一道淺紫色身影站在她麵前。昭蘅彎唇,臉頰的兩個梨渦顯得格外甜美:“魏大姑娘好。”
魏晚玉心裡生出強烈的不安,她推開昭蘅就要往外走,斜裡卻突然冒出一隻手摁著她的肩膀將她推回屋內。她陡然望過去,卻看到阿箬真站在昭蘅身後。
“阿箬真!”
她重新將目光落在昭蘅臉上,心裡有不好的猜測,她問:“殿下呢!”
“殿下讓我來跟你說一聲,他不會來了。”昭蘅麵色平靜,抬步走入屋內,提起裙擺在桌前坐下。
阿箬真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後入內,轉身闔上門,抵在門後,將魏晚玉的去路徹底堵死。
“不可能!”魏晚玉尖叫,聲音在發抖。
昭蘅給李南棲講了一中午的故事,嗓子都快乾得冒煙,她拿起倒扣在桌上的茶杯,提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魏晚玉看了眼阿箬真,又看了眼昭蘅:“你、你們什麼時候勾結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