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2 / 2)

太子嬪 薑久久 32267 字 9個月前

外頭下著綿綿細雨,一聲聲落在她心上,砸得她心神不寧。

“奶奶怎麼愁雲慘淡的?”昭蘅摘了最後一筐青瓜進來,看到薛氏正愁著臉在收拾東西。

薛氏看著眼前這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心中百味雜陳,她歎了口氣說:“住了這麼久,要離開這裡,還真有些舍不得。”

管事雖然沒有明說,但她猜到安氏這次離開大抵是躲避戰禍。她半生淒苦,到了晚年才過幾天安生日子。人上了年紀,就貪圖個安穩。尤其是她半生淒苦,到了這把年歲才過上鬆快日子,因而格外珍惜不舍。

“那有什麼?”昭蘅輕笑一聲,眉眼微揚,“書琅哥哥說了,我們就是出去玩一趟,很快就能回來。”

薛氏麵色凝重,她對戰事隻有一知半解,也不會分析形勢。可這場仗打了太久了,如今安氏滿門都要搬離京城,看來事情不容樂觀,再要回來哪那麼容易。

昭蘅看她不信,急忙辯解說:“真的,書琅哥哥親口跟我說的。”

薛氏看向昭蘅,小姑娘對神仙小公子的話真是深信不疑,她苦笑著:“好好好,我知道了。”

昭蘅以為自己說服了她,這才轉過頭幫著收拾東西。

收拾了一會兒,昭蘅聽到身後傳來隱約的啜泣聲,她扭過頭不解地看向薛氏:“奶奶?”

薛氏急忙抬起袖子抹了把臉上的眼淚。

“您怎麼哭了?”昭蘅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放下手裡的事情,走到她身旁,抬起袖子儘力踮腳給她擦淚。

“我沒事。”薛氏極力想控製自己的眼淚,可那眼淚就是不爭氣地從爬滿褶子的眼角流淌出來。她像螻蟻一樣活了幾十年,根本無人在意她的死活。一夕之間,忽然有人事事想著她,不僅給她吃喝,給她遮風避雨的住處,就連避難都不辭萬裡帶上她。

就像在河裡飄蕩了幾十年破破爛爛的渡船終於駛進渡口了一樣。

“那您哭什麼?”昭蘅無措起來。

“公子對我們這麼好,我們以後一定要好好報答他。”薛氏哽咽不停。

昭蘅被她哭得眼睛也酸酸的,她紅著眼圈輕輕擁著她,用小手拍著她的背寬慰道:“當然了。”

薛氏哭了很久,直到天快黑了才停下來。她很少當著昭蘅的麵哭過,這次實在忍不住。小公子對她們祖孫的這份情意,她這輩子恐怕也報答不了。

祖孫倆吃過晚飯後,點著燈繼續收回東西。

她們來時兩手空空,幾個月下來,竟也添了幾個箱籠的細軟之物。

正在疊衣裳時,昭蘅聽到奶奶齉齉的聲音響起:“阿蘅,你的書拿出來兩本好不好?這一袋青豆種子沒地放了。”

“不要。”昭蘅不假思索便道,“書琅哥哥說現在外麵到處都在打仗,書可不好買。種子挑揀一點帶上,外麵應該可以買新的。”

薛氏嘀嘀咕咕:“帶書有什麼用?魏家大姑娘現在又不寫功課了。”

她大為不解,卻還是把書放入箱籠裡,合上了蓋子。

昭蘅看到奶奶重新把書放回去,這才鬆了口氣。她在魏晚玉那裡嘗到了念書的甜頭,在族學裡又找了幾個人代寫功課,她要趁著避難好好念書,等回來之後問問還有沒有需要代寫,她要努力攢錢當嫁妝。

*

次日天剛亮,李文簡起床去給安靜柳請安。

老人家睡眠不多,早早就起來了,坐在書案前捧著茶盞批閱族學中弟子的功課。

看到李文簡走進來,他眼睛微抬,笑了笑:“正好你來了。”

李文簡笑著走向他:“阿翁在等我。”

安靜柳拿起單獨放在案頭的幾張紙遞過去,麵上帶笑:“你看看。”

李文簡接過

那幾張紙,認真看了一邊,唇畔也忍不住掛著笑:“這字仿得著實拙劣。”

“這幾個人都是請人代筆寫的功課?”

安靜柳從椅子上站起來,與李文簡一同往湖邊走去:“看得出來,代寫的跟你一樣聰明,還知道換換筆跡。”

李文簡眼底平添幾分譏誚。

阿翁說的是他幼時的事情,魏湛那時隻喜歡舞刀弄槍,不愛寫功課,便央他代寫,代價是要帶他去騎馬。

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活兒乾得十分漂亮,每天都認真研究魏湛的筆法,模仿他的字跡寫功課。他以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卻沒想到這樣拙劣的手法根本沒能瞞得過阿翁,最後兩人都被罰抄了一百遍功課。

“那阿翁可要好好懲治這等不正之風。”李文簡提議。

安靜柳頷首:“這是自然。”

李文簡聽到他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對勁,轉過頭去看,卻見他笑得更奇怪。

*

六月中,安氏最後一批人終於啟程前往潁州。

天才剛蒙蒙亮,清晨的薄霧縈繞在灞橋外,安氏的人偽裝成商隊出了城門。

昭蘅坐在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夢裡夢外聽到車聲轆轆,既想做起來看熱鬨,可又委實睜不開眼。半睡半醒之間,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耳畔輕響,徐徐微風不時拂麵,為她送來陰涼。

她半眯著眼睛,卻見坐在另一邊的少年白皙的手指捏著一把香骨團扇,時不時扇動兩下。她隻是匆匆瞥了一眼,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就又靠在軟墊上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額頭忽然貼上一片冰涼。

她懵懵懂懂睜開眼,看到少年無暇的麵容貼得極近,她抬首,一時四目相接。她還有幾分未醒的懵懂,坐起身來,少年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昭蘅後知後覺,目光落在他寬袖掩藏下的寬大而溫涼的手上。

“沒有。”她搖了搖頭。

李文簡眉心微微蹙起:“怎麼一直睡不醒的樣子?”

或是覺察到他探究的目光,昭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心虛地撒了謊:“昨夜蚊子太多了,叮了我大半宿。”

李文簡點點頭,嗓音溫柔而清澈:“今夜我讓盈雀早些給你熏香,把蚊子先熏死。”

昭蘅胡亂點了點頭,更加愧疚得抬不起頭,心裡卻在盤算著那一百張功課究竟什麼時候能抄完。

她昨夜熬到子時也才抄寫十來份,照這個速度下去,還得再熬四五天。

想到這裡,她的臉上帶了些苦色。

“晌午我們就能到寧縣。”李文簡見她已經清醒,從旁邊的憑幾上掏出一本冊子展開來看,冊子上丹青朱砂勾勒出錦繡山河,他的手指在冊子上沿著他們行進的方向停在一個黑點上。

“寧縣有很好吃的冷麵,入口十分甜美。”

昭蘅隨著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真看到寧縣兩個字,她側過臉看他,他一臉氣定神閒,似乎並沒有避難的淒

苦,心中的忐忑不安頓時消減不少。

“過幾天到了許縣,還有你最喜歡的甜棗。”李文簡的手指又往旁邊挪了挪,指到許縣兩個字,“隻可惜這個季節沒有甜棗可以吃,不過你可以去看看甜棗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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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喜歡種地嗎?還可以看看甜棗是怎麼種的,若是可以,以後回京城也種上幾棵,就有吃不完的甜棗。”

昭蘅聞言饞得舔了舔嘴唇。

“好,讓魏大哥幫我扛樹回來。”昭蘅說。

提起魏湛,她這幾天都沒有見過他,她伏到窗上,往外看了一圈,魏湛素來喜歡騎馬,可今日卻不見他的身影,她問李文簡:“魏大哥呢?”

“他不跟我們一起走。”李文簡說。

昭蘅訝異:“為什麼?”

李文簡也困惑得很:“不知道,他最近總是神出鬼沒,不見蹤影。”

昭蘅在一旁捂著嘴笑。

“他去找阿梨姐姐了。”

李文簡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你怎麼知道?”

昭蘅彆有深意地說:“阿梨姐姐以打獵為生,為了避血腥味兒,她身上用了很特彆的東西,我記得她的味道,前幾天我總是在魏大哥身上聞到。”

“是嗎?”少年唇角浮起笑意。

昭蘅急忙點頭:“是啊。”

與此同時,被二人議論的魏湛正在小桃村的一棵樹上半躺著,他雙手枕在腦後,翹著二郎腿,嘴裡銜了片樹葉,不時吹兩聲,發出幾聲類似鳥鳴的聲音。

陽光從密密匝匝的樹葉間灑落下來,碎金一樣,在少年的臉上浮蕩。

他嫌陽光刺眼,摘了兩片葉子蓋在眼睛上,隔絕開大片刺眼的光芒。

每當樹下有人經過時,他的耳朵便會輕動幾下,沒有聽到想聽的動靜,又失望地歎了口氣。

日落西山,越梨父女倆踩著夕陽的餘暉歸家。

他們今天運氣很好,打到很多的獵物,其中還有一頭小小的野驢子。越梨特彆高興,野驢難得,可以賣錢,也可以留著自己代步,養大之後她和阿爹就可以騎著驢去鎮上賣野貨了。

“阿爹,過兩天我們去後山砍些竹子回來搭個驢圈好不好?”越梨聲音清脆地問道。

越父點點頭,沉聲說了句好。

知道阿爹是個少言的人,能應個聲就不錯了。她又說,“您今天累了,回去之後我去燒飯,您歇著吧。”

“不用。”越父惜字如金,“你受傷了,你歇。”

越梨正要反駁,一直乖乖趴在她肩上的阿奴忽然一躍而起,朝著頭頂的樹冠飛去。

與此同時,一道黑影從密葉間縱身下來。待看清那人的模樣,越梨急忙喚道:“阿奴,不要!”

可還是遲了,阿奴從魏湛的身側躍過,他雖及時躲避,可阿奴鋒利的爪子還是從他的臉側劃過,劃出一道淺淡的血痕。

越梨瞳孔陡然變大,扔下手裡捆成團的獵物急忙上前,目光落在少年俊朗麵龐的血痕上。

“這是什麼貓?”魏湛看向抓傷他之後又回到越梨肩頭上的小貓,眼裡閃著光芒。

“不是貓,是猞猁。?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越梨從袖子裡扯出帕子,想給他擦血,可是那張帕子她今天擦了汗,不好意思拿給魏湛用,一時間有些猶豫。

魏湛“嗯”了一聲,笑:“它好厲害,我還沒反應過來它就到了我麵前。”

說完,他順手從越梨手裡拿過帕子,壓在傷口上,疼得齜牙倒吸了口涼氣。

“是我馴來打獵用的。”越梨略有歉意地看著他,他臉上的血就跟山泉一樣,擦都擦不乾淨,她眉心下意識蹙了蹙。

“原來如此。”魏湛也發現了那血止不住,放下帕子,掏出個白瓷瓶,倒出了一些白色的藥粉在帕子上,然後緊緊按了一陣,再拿開帕子,果然就不流血了,“我還想悄悄下來嚇唬你一跳。”

越梨眉頭這才舒展開來,她仰頭望著頭頂遮天蔽日的樹冠:“你乾嘛躲在上麵?”

“不是說了嗎?嚇唬你啊。”少年笑起來,露出尖尖的虎牙,笑容明媚又惡劣。

越梨看了看從天際鋪陳開來的璀璨霞光,她說:“天快黑了,我要回家了。”

魏湛看了眼她堆放在地上的獵物,唇角微微揚起:“今天打了這麼多,很厲害嘛。”

越梨側過臉望著他,眉眼裡都是桀驁,不打算理他,抖了抖肩上的長弓,轉身就要走。

魏湛慌了一下,急忙伸手拽住她。

越梨吃痛,“哎呀”一聲捂住自己的手腕,望了魏湛一眼:“你拉著我做什麼?”

魏湛收回自己的手指,耳尖微微發紅,聲音澄澈地說:“我有東西送給你。”

越梨半信半疑地直起腰來打量著魏湛,問他:“什麼東西?”

魏湛從背後取下一個裝滿箭的箭筒,遞送到越梨麵前,聲音也越發有些亂:“上次我看到你的箭頭好多都鈍了,這是我找人專門給你打的。”

他隨意抽出一隻,在她眼前晃了晃,箭尾的羽毛柔順明亮,箭頭的寒鐵閃著奪目的寒光,一看便是精鐵所製。

魏湛指著箭尾上的一處痕跡,跟她說:“看見了嗎?這是一顆梨子,越梨。”

好漂亮的箭!

越梨的眼睛都亮了一下,她抬手抹了把被汗水打濕濕漉漉貼在額頭上的劉海,雙眼泛光地看向魏湛:“這些都是給我的?”

魏湛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當然,我專門讓工匠趕工,十幾天不眠不休才做出這一筒來的。你看箭頭上的梅花星,是我親手畫的圖,比平常的羽箭更鋒利。”

誰知他話音方落,方才還滿眼期待地越梨突然把箭筒遞還給他,搖頭說:“阿爹說過,我不能平白無故要彆人的東西。”

“不是!”魏湛脫口而出,神色裡夾雜著幾分倉皇。

“什麼?”越梨頗有幾分迷茫地望著他,她不解,眉眼矜貴,唇角含了一抹淺笑的少年郎君為何會無措。

“不是平白無故要的。”斂了神色,鎮定地看著她

,張口就來,“我騎射不大好,你可以教我射箭嗎?”

越梨對上他的眼眸,他黝黑深邃的瞳孔閃爍了幾下。

魏湛強硬地把箭筒塞入她手裡:“就這麼說好了,等我回來,你就教我射箭。”

他低垂眼睫,目光落在她翕動的唇上,把她的話堵回喉嚨裡:“你不說話,就當默認了。”

“你真奇怪。”越梨的聲音極輕。

魏湛垂著眼簾,神色不清,聲音也是飄忽不定的:“我不覺得奇怪。”

“你要找什麼樣的先生沒有?”越梨略微偏頭,阿奴便溫順地貼著她的臉頰輕輕蹭了蹭,絲毫沒有方才襲擊魏湛時的張牙舞爪。

魏湛仿佛看不出她眼底的那幾分冷淡似的,反倒是輕抬下頜,迎上她的眼睛:“有什麼奇怪的?找了很多先生也教不好我,我就是個笨學生,能怎麼辦呢?你也教不好嗎?”

她愣了一下,又將目光移到他身上。

“我不知道。”越梨抿了抿唇,有些不確定地說。

“試試啊。”魏湛麵上浮起一些笑意,那一雙眼睛裡透出幾分得逞的狡黠,“反正你又不吃虧。”

*

寧縣。

李文簡坐在院中納涼。

如今正是盛夏時節,出門在外不比在家中,沒有冰塊可用,隻能坐在院子的井邊吹吹涼風。

今日是月中,月圓如盆,盛大柔亮的光澤洋洋灑灑飄散下來,毫不吝惜地照亮滿庭。牆角的丁香在月光下散發著極輕極淡的香氣,隨著夜風不時送來。

坐了半盞茶作用的功夫,他身上的暑氣逐漸散去,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抬頭望向二樓上昭蘅的房間。

小屋裡還點著燈,燭火映著碧紗窗上一道伏案的背影。

“阿蘅近來課業很多?”李文簡盯了那身影片刻,問身旁的牧歸。

牧歸搖頭說沒有:“最近忙著離京,安老先生對他們的課業抓得沒那麼緊。”

若是上一世的昭蘅他或許不會覺得奇怪。

他收回視線,拿起石桌上的點心,往樓上走去。

昭蘅困得眼皮直打架,涼風不時從窗欞罅隙中傳來,令她時而清醒片刻,可寫不到兩個字,眼皮又沉沉墜下去。

“吱嘎”一聲,窗戶被人從外麵推開。她的頭往桌上重重一點,磕到書案上,她疼得倒吸了口涼氣,揉著額頭坐直身體,朝窗外望去,對上李文簡那雙清澈溫和的眼睛。

她以為是做夢,口齒不清含含糊糊喚了他一聲:“書琅哥哥。”

李文簡伸手越過長長的桌案,揉了揉她亂糟糟的劉海:“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他冰涼的手觸碰到她的肌膚,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下意識攏過桌上的已經抄了十幾張的功課,言辭閃爍地問:“書琅哥哥,你怎麼在這裡?”

昭蘅略微偏過頭,便瞧見案頭上放著一個大大的瓷碟,碟中放了各種各樣的點心。竟然每一樣都是她喜歡的。

她愣了一下,又

將目光移到他身上。

“那是什麼?”李文簡看著她倉皇收起來的紙張。

昭蘅抿著唇隻看他,也不說話。

“給我看看。”李文簡朝她攤開手。

昭蘅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將那一疊紙放到他手中。

“被罰抄功課?”李文簡低頭翻了幾頁。

昭蘅沒忍住悄悄抬起眼眸打量他,見他沒有想象中的怒意,她才微微鬆了口氣:“嗯。”

“為什麼?”李文簡想起那日阿翁拿給他看的那幾張功課,無聲地笑,“幫誰寫功課了?”

“晚玉、七郎和清音。”昭蘅聲音悶悶的。

李文簡聞言眉頭輕輕挑了下:“他們欺負你?”

“沒有。”昭蘅把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是我求他們請我寫功課的,他們也是為了而幫我。”

李文簡睨她一眼:“幫你什麼?”

昭蘅拿起放在案上的團扇胡亂搖了幾下,她漆黑的眼眸溜溜地轉了幾圈,小聲說:“幫我攢嫁妝。”

李文簡握著功課的手顫了幾下,詫異地看著她。

“攢、攢什麼?”

昭蘅仰起臉看向他說:“攢嫁妝啊。奶奶說了,以後成婚了若是沒有嫁妝,會被夫家看不起的。”

李文簡喉結微滾,竟然情不自禁地亂了一瞬,心口也跳得極快:“你要嫁給誰?”

“不知道。”昭蘅低垂眼睫,漆黑的眼眸望著天邊的月亮,頗有些憧憬地跟他說,“我本來想嫁給小四郎,可是奶奶說我們的身份會被人瞧不起的。然後我就想嫁給寧家哥哥,或者許家哥哥。”

說完,她一臉希冀望著他:“書琅哥哥,你覺得他們怎麼樣?”

李文簡毫不猶豫地否認:“不怎麼樣。”

昭蘅驚呼:“啊?為什麼?”

李文簡耷拉著眼皮,沒有回答她的話。

昭蘅下意識覷了眼李文簡,見他麵容陰沉,薄唇緊抿,似乎很是不開心。

她小心翼翼地抬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書琅哥哥?”

“他們都不好。”李文簡輕輕按了按眉心,“你不要喜歡他們。”

昭蘅沒想到他會這樣說,驚訝:“怎麼不好了?”

“寧家郎君生得太矮,許家郎君生得木訥,不夠有趣。”李文簡腦海裡浮現出那兩名小郎君的模樣,“他們都配不上你。”

昭蘅揉了揉日漸圓潤的臉頰,頗有些困惑地歎了口氣:“那怎麼辦?奶奶替我看好的人一個也不好嗎?”

“不好,你值得更好的,最好的。”李文簡喉結微滾,聲音不知不絕添了幾分嘶啞。

昭蘅收回視線,一抬臉便對上李文簡那雙漆黑幽深的狹長眼眸定定地看著自己,她被他看得緊張起來,試探性地問:“你不嫌棄我身份卑微嗎?”

李文簡眼眸中這才流淌出些許神采:“不嫌棄。”

“你家中的長輩們也不嫌棄嗎?”昭蘅遲疑。

李文簡唇角

微勾,搖頭:“不嫌棄。”

昭蘅站起身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雙手越過書案,捉住他的指尖,高興地問:“那我可以嫁給小四郎嗎?”

李文簡沉默片刻,原本勾起的唇角瞬間又垂落下來。

“不可以。”

他的聲音冷冷冰冰。

昭蘅愕然:“為、為什麼?不是不嫌棄嗎?”

李文簡肚子裡竄出一股無名火,想撒卻又無處撒,他看著昭蘅琉璃一般的眼裡閃過茫然和驚恐,最終輕輕歎了口氣,麵無表情地說:“小四郎成天上躥下跳,跑得滿身汗,晚上不愛洗腳。你要嫁這樣的人嗎?”

昭蘅悚然色變,不置可否地看著他。

李文簡頓了頓,又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真的,我不騙你。”

見她神色猶豫,李文簡心口的淤堵終究散了些許,他把她桌上餘下的紙張卷好,摸摸她的頭,“先睡吧,以後再想成婚的事情。”

*

次日一早醒來,昭蘅洗漱完,去李文簡找他一起出門。

一路小跑到他門前,卻聽到裡麵傳來魏湛抱怨的聲音:“你昨夜燈燃了一宿,晃得我都沒睡好。”

李文簡嗓音裡噙著倦怠:“我肯把床分你,就已經算是仁慈,畢竟你在小桃村吃桃子的時候可絲毫沒記得我。”

魏湛心事陡然被戳破,他也不惱,拿起掛在木椸上的圓領長袍,一麵套上袍子一麵說:“我去乾大事,記得你做什麼?”

“找越梨做什麼大事?一起討論打獵嗎?”李文簡睨了他一眼,“還有你臉上那傷是怎麼回事?我勸你悠著點,討姑娘家歡心可不比打仗簡單。”

“你少教訓我,謝家三姑娘為了你親自跑到京城,你卻見都不見。像你這樣不解風情的人,以後指定沒有女子願意嫁給你,隻能當一輩子老光棍。”魏湛不知道他今天哪來的火氣,說話總是夾槍帶棒,忍不住一頓回懟。

說完,不等他反擊,正了正腰帶便拉開門竄了出去

扭身看到站在日光下的昭蘅,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小阿蘅這麼乖,可不能跟他學。”

昭蘅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哼著小曲兒蹦遠了。

“進來。”李文簡隔著門喚她。

昭蘅急忙提起裙擺跨進門檻,李文簡還坐在書案前,少年利落的輪廓在清晨的光輝裡像是鍍上了一層金色邊,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隻不過眼底淡淡的青痕出賣了他的疲倦。

“功課都給你寫好了。”李文簡拿起桌上疊好的紙遞過去,“拿去給阿翁交差吧。”

昭蘅喜出望外,柔柔一笑:“謝謝書琅哥哥。”

“你先去馬車上等我,我梳洗完就去找你。”李文簡想到昨天晚上她把身邊能嫁的人都想了個遍也沒想到他身上,這會兒渾身還不得勁。

昭蘅聞言,抱著那遝功課往回走,走到門邊,她忽然停住,回頭望著李文簡,猶猶豫豫了片刻,嘴唇張了好幾遍,卻半晌沒有擠出個字。

李文簡扶著桌沿站起來,活動了幾下伏案一夜發酸的肩背,注意到她還未離開,偏過頭問:“怎麼了?”

“我聽到魏大哥說以後沒有女子願意嫁給你……我……”昭蘅有點害羞,急得紅了眼,“你不要怕,沒人嫁給你的話,我長大了可以嫁給你。”

“……”李文簡目瞪口呆。

昭蘅昨天晚上為自己的婚事著急了很久,奶奶相看的人書琅哥哥一個都看不上,小四郎又不愛洗腳。她要就近找人成婚,似乎變得有點艱難。

直到剛才魏大哥說沒人肯嫁給書琅哥哥的時候,她豁然開朗。

雖然他年紀比她大了些,為人格外老成,在他麵前的時候,她總是不由自主把他當成長輩看。

可他很照顧自己呢,人那麼,又很聰明,他身上香香的,肯定每天都會洗腳。

要是沒人要他的話,她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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