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提耶挺直脊梁而來,又駝背而去。
他的驕傲自尊都被打的一點不剩。
屈知國國主忍不住正襟危坐,心中慶幸自己當時沒有得罪韓星霽,要不然在場上受辱的人隻怕還得再加他一個。
彆說是他,就連西域各國的使者此時都有些驚駭,對於龍座上坐著的那個人,更是畏懼幾分。
彼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同樣的意思:千萬要小心,彆招惹大雍,這位大雍天子凶的很!
犬戎可汗都被嚇破了膽,他們哪裡能跟犬戎比?
最主要的是這位天子顯然不同以往,就算他做了出格的事情,這大雍滿朝文武也沒有一個人出來勸諫。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人家大權在握,臣子不願在這種小事上頂撞天子啊!
連攝政王都避其鋒芒,他們還是老實一點吧。
避其鋒芒的攝政王收回壓製禦史大夫的目光,沒再看其他地方,低頭十分認真地看著食案上的酒樽,仿佛以前沒見到過一樣。
禦史大夫後背稍微鬆了一鬆,這時候才察覺到自己剛剛出了一身冷汗。
他忍不住歎了口氣,以前他們不敢動攝政王的時候還能勸諫一下皇帝,從今往後……隻怕勸諫皇帝也要掂量一下。
皇帝和攝政王一心,他們這些禦史之後的日子隻怕不好過啊。
韓星霽裝作沒看到台下眾人神色各異,微笑說道:“接著奏樂,接著舞。”
絲竹之聲響起,身段玲瓏的美人依次上場。
大殿之中又是一片祥和,仿佛剛剛大雍天子以勢壓人的場景不曾出現一樣。
宮宴結束之後,使者退場,韓星霽轉頭吩咐道:“記得把摩提耶給南陽郡王送去。”
他剛說完就聽到一聲輕笑,轉頭就看到帶著九旒冕的樓時巍正站在後麵。
他一時間也為自己的斤斤計較有些不好意思。
樓時巍走到他身邊輕聲說道:“想來南陽郡王會好好招待摩提耶的。”
大雍攝政王在招待兩個字上加了重音,言語之間也同意了韓星霽的決定。
韓星霽靦腆地笑了笑,仿佛剛剛在大殿之上目空一切的不是他一樣。
他問道:“攝政王還沒回去是有什麼事嗎?”
樓時巍溫聲說道:“臣有份奏疏要呈給陛下。”
韓星霽有些詫異,奏疏呈上來一般有兩種流程,一種是經過三省檢查分類,然後遞交給他,另外一種就是在朝上直接呈給他。
像是直接上奏這種權力,也就丞相和攝政王有。
隻是樓時巍一直沒有行使過這個權利,此時此刻遞上奏疏,可能事情並不一般。
韓星霽伸手接過那份奏疏當場就打開看了一眼,看完之後他不由得麵色微沉,但還是克製了自己說道:“此事朕已知曉,今日天時已晚,攝政王先回去休息吧。”
樓時巍什麼都沒說,躬身行禮,九旒冕上的玉珠碰
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說道:“臣告退。”
若是以往,他肯定貪戀這片刻相處,不會把人趕走。
然而現在不讓樓時巍走,他就要忍不住跟樓時巍吵架了。
因為那份奏疏上赫然是樓時巍要歸還政權,要求去除攝政二字。
若是換成彆的皇帝,比如說韓曉,或許此時已經狂喜同意。
但是韓星霽卻隻有一個想法:你是覺得我容不得你嗎?
新帝登基怎麼也要穩定一段時間才能逐漸移交政權,他現在這麼著急是為了什麼?
韓星霽剛剛把人趕走也是怕自己氣急之下說出什麼不該說的。
氣衝衝的走了一陣之後,他漸漸冷靜了下來。
樓時巍應該不會這樣懷疑他的,縱然身份不同,他們之間總該有點信任。
所以對方可能是想要借著這個機會讓他徹底親政,也是讓下麵的人有一個方向不必因為天子和攝政王勢均力敵而站隊。
更甚至樓時巍可能早就想這麼做了。
曆史上這位攝政王在交還大權之後轉頭就暢遊天下神龍見首不見尾,甚至曆史記載上都不知道他是何時去世的。
或許樓時巍已經累了,所以想要卸下這個重擔好好歇一歇。
那麼他該接過這個重擔嗎?
如果樓時巍卸下攝政王之名轉頭就退隱怎麼辦?樓時巍要是去巡遊天下,他又還能去哪裡找人?
他可以接受兩個人從此隻能以君臣相稱,也可以接受關係不複從前親密,但是他不能接受想見而不得見。
韓星霽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正值十五,一輪圓月清清冷冷地掛在天上。
他忽然想自私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