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懷抱(2 / 2)

那味道,她之前在一個人身上聞到過。

龍涎香?!

挽月沒有轉身回頭,能感覺到有人此時正站在門外。心裡一下子湧上來各種情緒,有驚喜,有埋怨,有氣憤,有討好,有咒罵……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麵對。隻好在心裡罵了一句自己:這是造的什麼孽?昨兒晚上他讓梁九功送她回去,她不就知道被人當箭使了麼?

自願跳進彆人挖好的坑裡,現在怨不得誰。

那味道一直沒散沒遠去,可見人還未走。但也不見靠近,也不知道此時心裡憋著什麼心思。

挽月越想越氣,氣門口那人,更氣她自己。

她眨了眨眼睛,頓時生出一個想法。先是兩手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嗬欠,聲音不大不小地自言自語道:“困。”旋即倒頭一栽,就這麼睡在了地板上。

“哎!”門外抑製不住傳來一聲輕呼,指尖一用力,竟是生生摳掉了窗欞上的一塊木。

門口的棉簾被猛地掀開,腳步慌亂急促,幾步便到了她的跟前。笑意在唇邊不動聲色地綻了綻,很快便收斂了下去,緊緊抿著唇,眉間緊蹙,好像受了無限委屈似的,囫圇的睡夢中發出輕輕囈語。

一隻大手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脖子和臉頰,先輕輕將她從地上扶起一段距離後,接著便落入到臂彎之中,環住了她。然後是解開披風繩子的聲響,那股龍涎香的味道將她緊緊裹住,暖意圍繞上周身。

挽月閉著眼睛,忍不住在心裡歎道:好香!真暖和!

那手攏了攏披風,似乎就要抽離。

這就要走了?

挽月猛地一抓緊,將那胳膊死死抱在懷中,順勢頭一歪一靠,倒在了身邊這個寬大的懷抱之中。依舊緊閉著雙眼,佯裝發出夢囈,“登徒子!哪裡走!跟我去見官!”

玄燁一愣,隻覺得自己懷中什麼

東西一沉,像有隻毛絨絨的小狐狸鑽了進來,賴上他不走了。還從未這麼近地見著她閉著眼睛的樣子,長長的睫羽沿著好看的眼形在微微顫動著,小口要張未張,發出輕輕的喘息。

他感覺心裡有一團火正在被一點一點點燃。

挽月在心裡不停祈禱念道:帶我走帶我走!

想象中的懸空被抱起沒有實現,腦門上卻被冰涼的手拍了一巴掌。

這下挽月錯愕地睜開了眼睛,眼前是那人清冷的眸子,眼底儘是嘲諷和精明,仿佛已經將她那點心思看透。

“不裝了?”

挽月慍怒,索性坐起,“你怎麼知道臣女是裝睡?”

玄燁輕輕嗤笑了聲,“睡著的人,眼皮根本不會動。朕剛到的時候,你還在對著佛像念念有詞,一會兒就倒下了。難不成你是睡佛轉世、入睡那麼快?”

挽月覺得心口有股子氣堵上了。

眼圈微紅,她委屈地撇了撇嘴,垂眸彆開臉去,“皇上喊臣女去習武堂,同臣女說了那麼多心裡話,臣女當時滿心歡喜,以為皇上願意與臣女交心。沒想到從頭至尾都是騙臣女的,是拿臣女當箭使,好惹那科爾沁公主不悅,自請離宮。”

玄燁被她點破,不免心虛起來,也彆過臉去,不敢看她,卻下意識地反駁,“胡說!朕幾時騙過你?”

“騙沒騙的皇上心裡清楚,反正臣女心中坦蕩。”挽月用手擦了一把臉,將有些亂了的頭發彆到耳後,柔美的下顎線掩飾不住臉上的倔強本色。“臣女知道自己是鼇拜的女兒,就因為這重身份,不論對皇上說什麼、做什麼,皇上都不會完全相信。即使臣女看出了皇上最近的苦惱,寧願冒著被太皇太後苛責的風險,也去將計就計地替皇上做這一遭事兒,皇上也不領情。是覺得臣女活該吧?”

玄燁不知該如何同她解釋,隻覺這時也不是說話的好時候,便先同她道:“起來吧,先回去。”

挽月轉過臉來,“是太皇太後罰我在此,未有發話,臣女不敢擅自離開。”

“明兒朕去同她說。”

“不可,皇上還是請回吧!”

顧問行站在門口,看得乾著急:這倆人還真是如出一轍地倔!

玄燁來了火,忍不住想要出言訓斥她犟,在對上那眸底的一片柔波後,所有的脾氣都煙消雲散,隻得半是無奈半是哄道:“你這個人不是一向識時務者為俊傑?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起來再說好不好?”

這話倒是戳心窩子了。

她的確是那樣的人。

挽月眨了眨眼睛,一想也是,於是便雙手搭著玄燁的手,嘗試著站起。不站不知道,跪了那麼久,整個人都麻了,膝蓋以下冰涼,腳底無力支撐。不由“哎呦”一聲,向前就要栽倒。

玄燁也這才想起自己剛剛在勤懋殿跪久了起來時,顧問行是提醒他滿滿地起,千萬不要起猛。剛剛一時心急,竟也忘了提醒她。這會兒說也晚了,隻好順勢趕緊扶住,給她以支撐。卻不曾想,二人皆往前一傾,正好挽月

抬起頭磕在他的下巴上。

玄燁吃了痛,隻覺整個頭都是懵的。本也跪了許久,雖在乾清宮又過來一路上坐著了龍輦緩了緩,但到底也難受著。腳下一個踉蹌沒站穩,唯恐她也摔倒,便趕忙用左手攬住她的肩到自己懷中,右手胡亂扶了一把香案,想要找個支撐。誰知那香案上皆是要燃儘未燃儘的香燭,正巧被手掌覆蓋上,燃燒的燭火瞬間灼傷了掌心。

他狠狠咬緊了牙關,站穩後,將燙傷的掌心握成拳,深吸了一口涼氣。

剛剛是裝的,現在真冷不丁被他一攬入懷,挽月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趕忙想伸手去扶住桌案。

“小心!”玄燁趕忙移開燭台,給她騰出了一片地方。挽月見他臉色不大好看,額頭似乎也有汗珠,心裡不禁鄙夷:還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皇帝,你又沒跪那麼久,怎麼還站不穩了?

玄燁像是察覺了什麼似的,伸出左手在挽月的額頭試了試,喃喃道:“怎麼挺燙的?”

挽月見狀,也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和臉頰,旋即麵露焦慮,“真的挺燙,我病了?”她向身後看看,“過堂風吹的。”

不說還好,這一說,剛剛那股倔強勁兒全都不見了,轉而換成了突如其來的“身嬌體弱”,“病了病了,真的病了。求皇上開恩,跟太皇太後求個情,改日再罰臣女吧!”說著,就當真眼淚汪汪起來,“剛剛是裝的,這會兒是真不舒服。”

她很惜命的。

好日子還沒過夠呢!不然成天在她那死心眼的爹和殺千刀的皇帝之間跳個什麼勁兒?

玄燁忍俊不禁,不知怎麼,他身在深宮,本最為討厭女子勾心鬥角。可一遇上她,什麼自私的、極其現實、見風使舵無氣節、工於心計、謊話隨口就來、眼珠轉轉就一個主意,這些不好的東西,仿佛都在她身上變得可愛起來。

他直接過來,將她打橫抱起。

挽月絲毫沒有防備,興許是身子不適的緣故,有些暈眩。眼前看著的人,麵容也變得不大真切。

迷糊中想起昨日梁九功的事,昨天那是故意而為之,可今天呢。若是被闔宮上下知道,不曉得又會起多大風波。

“您……真要抱著麼?”

“不抱著難不成扛著?”他沒好氣道。

門簾被掀開,挽月感到渾身冰冷,忍不住一哆嗦,聲音也小了下去,“去哪兒?能不能不被人看見?”

玄燁心裡又來了氣:都這會兒了,他都沒說什麼,她還挺好麵兒!怎麼了?嫌被他抱著丟人麼?

“就把你放慈寧宮了,沒人看見。”

慈寧宮?

挽月本來迷糊的意識忽然清醒了一瞬,掙紮著睜開眼睛,“不去慈寧宮!”

太皇太後一定不喜歡她,認為她彆有居心,更不喜歡她阿瑪。

玄燁卻已經打定主意,將挽月送到了蘇麻喇姑那裡。

“呦,這怎麼了?”蘇麻喇姑剛準備歇下,本也擔憂著萬佛堂的動靜,後有宮女跟自己來報,說皇上來了。她便也一直等著,想看看再說。沒想到這會兒,皇上竟然把人帶到她這邊來了。

她打量著皇上,小心翼翼地將人放下,像在放一件很貴重的寶貝。

“蘇麻喇姑。”

“哎!”

“人先放你這兒,待會兒太醫院的人會來。得煩擾你了。”

蘇麻喇姑笑道:“奴婢有什麼好煩擾不煩擾的,皇上隻管放心回您的乾清宮。這姑娘就交給奴婢了。”

“嗯。”蘇麻喇姑做事穩妥,玄燁自然放心,剛剛還張牙舞爪的樣子,現在像霜打的蔫了,他有些心疼也忍不住想笑。

“您的手怎麼了?”挽月聲音虛弱,迷蒙的眼神中流露出擔憂之色。雖然惡寒一陣陣襲來,感覺到頭腦混沌,但剛剛在萬佛堂的情景,挽月還隱約能記起來。是剛剛扶著她的時候,被桌案上的香燭燙到了嗎?怎麼沒聽他說呢?

玄燁搖搖頭,“沒什麼事。你歇著吧,太醫一會兒就來。”

“嗯。”

兩個人望著彼此,似乎都有不舍。

待玄燁走後,挽月方覺委屈湧了上來,眼淚像斷了線似的。也不是覺得委屈,就是覺得挺難的。她要不是鼇拜的女兒該多好啊!

可若真的不是,是不是也沒有機會認識他了?

繾綣夢意中,床畔是蘇麻喇姑慈愛溫柔的照顧,“好孩子,什麼都彆想了,先睡一會兒吧。明兒天就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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