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璽和孫氏忙不迭點頭,“二生有幸!”
落日靠在紅牆的肩頭,不舍沉下似的,將一抹胭脂色塗抹在兩旁。
剛從神武門進來,還未至乾清宮,就見顧問行早早地等在宮門口,來回踱步團團轉。
玄燁甚少見顧問行如此神色匆匆,下馬後將馬韁繩交給二福子,蹙眉問道:“怎麼了?”
“皇上您可來了,太皇太後要見您。”
皇祖母急著召見,還特地讓顧問行等候在此,玄燁不敢大意。於是忙對顧問行吩咐道:“挽月陪朕出宮走走,不小心摔了,你送她回乾清宮,速速去宣太醫。”
“嗻!”
馬車中的挽月察覺外頭的異常,也掀起了馬車簾子,正要走下來。
玄燁卻大步過來,到馬車跟前,“朕已經讓顧問行宣太醫,你好生歇著,千萬不要亂動逞能。朕要去慈寧宮。”
“嗯。”挽月應聲,暗中打量著顧問行同玄燁的神情,心裡道:宮裡出事了!
慈寧宮彌漫著一種令人不適的寧靜。
玄燁大步流星邁過門檻,“皇祖母!”
太皇太後聞聲,定了定神,站了起來。
“怎麼了?”玄燁打量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姑的神態,皆是一般凝重嚴肅。令他不安的是,他的皇祖母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人,此刻他竟然從她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絲慌亂與無措。
出大事了!
太皇太後深吸一口氣,蘇麻喇姑對所有宮女太監道:“你們都下去吧!”
屏退左右?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屋中隻剩下祖孫和蘇麻喇姑二人。
她方沉聲對玄燁說道:“皇帝,你看這副屏風。”
玄燁不解用意,隻得順著太皇太後的目光看過去:是一扇做工精良的紫檀邊象牙雕花湖光山色彩繡立屏風,四折分彆是四幅風景畫,皆為不同地方山水。不過……玄燁蹙眉,尋常用作皇家貴人之物的陳設,一定會選取名山大川。而這裡的山水皆不是,反倒都像是山野小趣。這倒也未嘗不可。
他再度仔細端詳,一下子看出了端倪,“這四幅山水圖的山中,皆藏著一座寺廟。內務府繡工怎會選這樣的畫?隻怕是意有所指。”
“你再看字。”
玄燁盯著那字,瞳孔驀地放大,“這不可能!”
他猛地看向太皇太後。
“雖然哀家也和你一樣覺得匪夷所思,可這真真切切是先帝的筆跡。還有這畫中的寺廟,分明是意指先帝未死,實為出家。皇上與哀家欺騙天下人,掩蓋這一樁事。愛新覺羅家的皇帝出了一個和尚,這絕不能讓天下人知道,尤其是你還未親政。”
玄燁的拳頭握緊,骨節捏得發出咯吱聲響,他一字一頓道:“赫世享!”
“你不必叫了,這屏風不是內務府送來的,是十二衙門的司設房。”
“是吳良輔。”玄燁冷冷地從牙縫中擠出這二個字。他退出了慈寧宮,“速叫葉克蘇來!”
粉紫色煙霞已散,天邊呈現出詭譎的深藍灰紫,變幻出可怖的怪狀,一塊塊一團團,懸在皇城的上空。明黃色的衣袍隨著快步行走而掀起衣角,他大步走過甬道、穿過道道宮門,腳下的路從來都沒有那麼平順,可能想做這九五之尊,就注定不會一帆風順。
深藍的天幕猶如一隻張開的大口袋,隨時要將地麵萬物吞沒。玄燁站在乾清宮門口,隻仰望蒼穹一眼,幾l步停歇地走了進去。
“奴才葉克蘇……”
“吳良輔呢?”
葉克蘇瞥了皇上一眼,他知道皇上在極怒的情況下,反倒會顯得異常平靜。“太皇太後第一時間吩咐侍衛去拿人,吳良輔似乎已經知道此事,或者說故意而為之。一大早便拿著令牌出了宮門。鑾儀使往他家中,早已人去樓空!在他的家中發現這個,應該也是故意留下來的。”
一方同樣繡著湖光山色圖的繡帕,隻不過帕子繡的是夜景,一彎新月懸在山頂,那月亮是用紅線繡的,鮮豔欲滴,通紅如血。
帕子被攥緊,“血月教。”玄燁冷笑。
葉克蘇有些發怵,“奴才收到加急密報,順治爺從先前所藏身的寺廟裡不見了。”
玄燁淡淡一笑,摸了摸那扳指,“他們是想用皇阿瑪的消息,跟我們換牢裡的那個人吧!看來這個鄭魁,對他們還有點用。”
葉克蘇也早已想到,“鄭魁已經被奴才廢了一隻手,奴才倒不覺得他真的知道教中消息太多。那個
人看起來貪生怕死,沒用刑多久?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該撂的就全撂了。”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真正的堂主鄭魁?”玄燁冷冷道。
“不,相反,奴才恰恰覺得他就是鄭魁。從奴才安插在血月教中的眼線來密報,鄭魁這個堂主不過是仗著先前在天地會還有一些追隨者,到了血月教,當時教眾不算多,才給了他堂主地位。這個教很神秘,擴散得也很厲害,而且很有錢,不像一些民間起義全是農民。這個姓鄭的,行事作風很有幾l分官腔官調。奴才順藤摸瓜,查了他的底細,他本名鄭良,曾是前明的一個縣官。”
玄燁很快便想通了,“一個在血月教地位不低的堂主,落入鑾儀衛手中。勢必引起教眾恐慌。倘若他們不做任何措施來救,隻怕會大大挫傷士氣,軍心渙散。那屏風上的四幅畫中都暗藏著四座寺廟,你可都去查看了。”
“奴才已經讓人去極力辨認畫中的山,發現都是京城附近幾l座州縣的山,也的確有寺廟。而且……先帝爺都在裡頭宿過些日子。”
玄燁原本還藏著些希望,聽到這話,希望一點點熄滅下去,“看來皇阿瑪真的在他們手裡。”
葉克蘇遲疑著:“皇上,要用鄭魁去換順治爺麼?”他覺得稱呼先帝爺、太上皇似乎都不大合適。
玄燁低著頭,一言不發,桌案上新裁的白紙鋒利,割傷了手指關節處,血染成朵朵紅梅暈開。
一整晚,挽月都沒有在耳房聽到過任何關於皇上的動靜,就連顧問行也未見身影。她腳上敷了藥,已經不那麼疼了。隻是走路動作大的時候,牽扯到筋骨還有些不自在。她想起他匆匆離開時的嚴肅又緊張神色,宮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會不會與她的阿瑪有關?
月夜,靜得出奇。
她靜靜佇立在簷下,看見葉克蘇從西暖閣裡出來。
最要緊的事,他還是最信任鑾儀衛。
她不由想起那日在納穆福同她所說的話,鬼使神差地慢慢移動著步子,竟就走到了西暖閣門口。
“誰在外麵?”
四下裡萬籟俱寂,周圍靜得我那月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不動聲色,心下猶豫著要不要試探他一番,腳步已經邁了進去。她看見他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驚惶與無措。然而在看見她的那一刻,又迅速恢複如常,用溫柔掩蓋上。
“你怎麼起來了?腳傷好些了嗎?太醫怎麼說?”
挽月心道:一般人在緊張時,會突然問出一連串的疑問,因為內心此刻並不從容鎮定。
她本想回答他,可腦子裡不知怎麼想的,嘴裡就不假思索蹦出了這句話:“想來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