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休沐日,曹紹被花園裡的喧嘩吸引,過來查看出了何事。
繞過幾叢花樹,曹紹忽然頓足,怔怔地看向橋上。那裡,他的大哥一身天青錦袍,手裡撐著一把傘,雲珠親昵地站在大哥傘下,頗有興致地看著幾個匠人在池塘裡……挖睡蓮。
曹紹正想往旁邊躲躲,好偷偷多看雲珠幾眼時,曹勳忽然朝他這邊看來。
曹紹隻好扯出一個笑容,走到橋上。
雲珠看他一眼,連個虛偽的笑容都沒給,繼續看向水裡。
曹紹僵硬地繞到曹勳的另一側,一個人站在陽光之下,先解釋自己為何會過來:“我在書房看書,聽到這邊好像有事。”
曹勳:“嗯,我打算重新在這裡種上荷花。”
曹紹垂眸,看向兩步之外雲珠華麗的裙擺,腦海裡浮現出很久以前的一幕。
那年雲珠才十三吧,也是站在這座橋上,指著底下的一片睡蓮嫌棄道:“你們家怎麼改種了這種?一點都不好看。”
曹紹還記得自己的回答,仗著丫鬟們都在橋下,他有些輕薄地在她耳邊逗她:“等你嫁過來,我陪你改種荷花。”
而今,雲珠確實嫁進了他們曹家,也如願以償地可以更改曹家池子裡的花種,隻有陪在雲珠身邊的人,換成了大哥。
這時,一個匠人將剛扯出來的一片睡蓮拋到了岸上,根部帶著深褐色的淤泥。
曹紹覺得自己就像那片睡蓮,早已被雲珠狠狠地丟棄。
“大哥,你陪嫂子繼續盯著這邊吧,我回房看書了。”曹紹強顏歡笑道。
曹勳頷首,不忘了關心弟弟:“注意休息,莫要太勞累了。”
曹紹道是,轉身下了橋。
雲珠這才瞥向他的背影。
曹紹要是沒來,她真沒想起什麼,可曹紹一出現,雲珠也想起了那段舊事。
無論如何,那段青梅竹馬歲月裡的陪伴都是真的。
雲珠忽然沒了繼續看熱鬨的興致,故意多逗留一刻鐘,才對曹勳道:“走吧,開始熱起來了。”
曹勳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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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曹勳要上朝,起得特彆早。
等雲珠睡醒時,就得知了一個消息,曹紹病了,潘氏派人去請了郎中,很快就要登門。
有潘氏這個生母在,雲珠做嫂子的並不適合去曹紹的院子探望,選了一個二等丫鬟代她去慰問。
曹紹住在定國公府的東院,這會兒燒得昏昏沉沉的,哪怕看見了母親,也提不起精神說話。
潘氏心疼得直掉眼淚:“昨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病得這麼厲害?”
曹紹唯有苦笑。
昨夜他做了一晚的夢,夢見自己的腿變成了根深深地長在池塘底下的淤泥裡,夢見他的上半身變成了一朵睡蓮,開出了一朵花。開始的夢境很美好,雲珠會趴在石橋護欄上笑盈盈地看他,陪他說話,忽然之間,一切都變了,雲珠冷漠地命人拔了他。
曹紹很疼,根部斷裂的時候流了一池子的血,可雲珠像看不見那些血一樣,還是要丟了他。
一滴淚從曹紹的眼角滑落。
潘氏終於反應過來,一定是昨日兒子撞見那個狐狸精與曹勳恩愛,情傷加重,心病滋生。
郎中到後,果然也說兒子是鬱積於心。
潘氏又恨又急,早知道兒子會這般想不開,她當初就該想辦法阻攔雲珠嫁過來!
方嬤嬤:“後悔已經沒用了,要我說,您馬上派人去長興侯府提親,以文英姑娘的美貌,二爺有了溫柔的枕邊人,再深的舊情也能走出來。”
潘氏:“等紹哥兒好了,我立即安排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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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曹勳回府,聽說曹紹生病,官服都沒換就過去了。
曹紹猜到兄長會來,沒敢放任自己萎靡,連著喝了三頓藥,這會兒已經好多了,特意叫人搬了藤椅在院中,一邊與長隨下棋一邊納涼,看起來倒也愜意。
“大哥放心,明早我就能去翰林院了。”
曹勳問過藥方,囑咐道:“下棋費神,今晚還是早點休息吧。”
曹紹配合地叫人收起棋盤。
曹勳目送下人走遠,再看曹紹,低聲問:“昨日我陪雲珠去看匠人挖蓮,你是不是……”
他沒說完,曹紹便急著否認道:“大哥多慮了,我隻是熬夜看書傷了精神,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曹勳審視著他:“長兄如父,我對你有照顧之責,若你還無法接受,以後我會注意。”
曹紹連連搖頭,臉都紅了:“真的與你們無關,大哥再這樣說,我都不知道如何再麵對你與嫂子。”
曹勳拍拍他肩膀:“如此就好,雲珠有些小孩子脾氣,我也不敢太冷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