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一個月, 曹勳被自己的小夫人抱過很多次了。
幾乎都是在帳子裡,她難忍時會抱住他嗚咽或抓撓,其他時候, 多是在撒嬌,譬如她在次間榻上躺得舒舒服服, 不想自己走去內室, 便會翻到他懷裡,要他抱她進去。
小姑娘撒嬌的姿態渾然天成, 好像她要什麼他都該答應,毫無他可能會拒絕的顧慮。
曹勳確實也沒拒絕過她這些小要求,畢竟都是舉手之勞,更是夫妻之樂。
“就是抱抱你。”
聽到這句, 曹勳下意識地笑了, 並不拆穿她, 等著她抱完了自己開口。
水波卷著一盞盞河燈流向遠處,朦朦朧朧的燈光迤邐成一條線,似是在為飄蕩無根的幽魂引路。
七月中旬的夜晚確實不算冷, 莫非這邊過於幽靜,她怕了?
中元節也稱鬼節。
曹勳笑笑,剛要抱緊她一點, 小夫人忽然在他耳邊問:“你幾歲開始記事的?”
曹勳回憶片刻:“三歲?”
雲珠驚訝:“這麼早?我隻記得六七歲的事了。”
曹勳:“為何想到問這個?”
此時雲珠是坐在他懷裡的,雙手繞到他背後那麼抱著他,頭枕著他的左肩。
她看著月光下他模糊的側臉,有些憐惜地問:“那從你記事起, 有人這麼抱過你嗎?”
曹勳忽然明白了小夫人為何要抱他。
他笑了笑:“我有乳母。”
雲珠登時覺得自己白同情他了,好的乳母跟親娘也差不多,曹勳定是從乳母那裡得到了足夠的溫情, 才會用這麼平和的語氣談及此事。再者,他已經長成了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或許早就不在乎那些小孩子才渴望的親情。
他的肩膀太寬,雲珠張開雙臂去抱也夠累的,既然他不需要,雲珠便立即鬆開手,重新側坐在他的腿上,繼續看河燈漂流。
曹勳捏她的耳朵:“你剛剛是在可憐我?”
雲珠:“有那麼一點點,不過現在我知道了,你根本不需要。”
曹勳:“確實,父親對我很好。”
雲珠見過他父親,記憶中是個劍眉星目的大將軍,隻是都跟自家祖父一個輩分了,雲珠自然不會太關注一個爺爺輩男人的容貌。
曹勳如此優秀,老國公爺待他大概就跟自家祖父稀罕弟弟那樣疼愛吧?
看夠了河燈,兩人便坐馬車回了國公府,到底是鬼節,今晚除了放河燈,城內並沒有太多值得玩的。
不過鬼節並沒有影響曹勳一身的陽氣,將近二更天,雲珠才終於不用再承受他的炙烤。
擦過身子,她抱著被子沉沉睡去。
曹勳仰麵躺在一側,黑暗之中,他目光清明。
他算是早慧之人,三歲時已經明白了很多事。
彆的三歲的孩子,無論有沒有母親,日常基本都是乳母照顧,小孩子們也與乳母親近。
曹勳不一樣,他厭煩乳母的說教,不喜與乳母親近,父親以為是乳母的問題,換了好幾個,可他待這些乳母都一樣,父親這才放棄。
或許乳母們都想給他生母般的溫情,可曹勳連抱他的機會都沒給過那些婦人。
潘氏就是在他三歲的時候進的門。
乳母討好他,更多的是為了保住這份富貴差事,但她們畢竟是下人,曹勳隻要表現出不高興,乳母們絕不敢違背他的意思。潘氏卻是定國公府新的女主人,她想證明自己是個溫柔可親的繼母,想得到他的認可進而贏得父親的喜愛。
為此,潘氏可以不顧他的厭煩,強行要將他抱入懷中。
但三歲的男童固執起來,力度驚人,潘氏被他抓過胳膊踢過腿,很快就放棄了利用他取悅父親。
所以,從曹勳記事起,沒有任何人像今晚的雲珠那樣抱過他。
他也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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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這日不用上朝,曹勳準備陪小夫人多睡一會兒的。
隻是天剛微微亮,定國公府就來了一位客人,還是一位大國舅也必須招待的貴客。
門房迅速將消息傳到正院,阿九再讓小丫鬟報給連翹、石榴。
“夫人快醒醒,國公爺來了!”
雲珠正要惱連翹壞了她的好眠,聽到“國公爺”三字,她猛地驚醒過來,雖然京城有好幾個國公,包括她枕邊的這位,可如果是自家人口中說出來的國公爺,雲珠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父親。
她看向帳外,問已經迅速起身出了拔步床的曹勳:“什麼時辰了?”
曹勳看眼漏刻,皺眉道:“卯時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