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塵抬起的手,終究沒有打下去,搖頭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你或許理解錯了他老人家的意思。”
“所謂地獄不空,不是要滅儘地獄界的一切,而是要渡儘世間的一切惡。”
《時空秘典》的最後一頁,寫的就是,“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八個字。
張若塵看過無數書籍,其中有關於須彌聖僧這八個字的記載。
是多個元會之前,須彌聖僧聽六祖講道後,發下的宏願。
那時,地獄界還不叫地獄界,地獄十族與各個大世界交流甚多,沒有現在這麼生死對立。
“怎麼?你也想發下與須彌聖僧一樣的宏願?你千萬彆把自己逼成了一個和尚!”羅有些緊張,擔憂的道。
張若塵道:“我有私心,沒有那麼無私和偉大。”
“有私心是好的,比沒私心好。沒私心的人,太不真實了,不像是人。”羅道。
張若塵問道:“你的願景是什麼?”
“我……我倒是想過,其實我的心,沒有那麼大。未來,做天羅神國的女皇,或者羅刹族的族長,也就足夠。”羅頗為認真的說道。
張若塵是真的有些想要將她抓過來,按在地上打一頓。
長得漂亮,就不怕挨揍嗎?
羅道:“你什麼眼神?本公主是真的覺得,以我的天資,做天羅神國的女皇,隻是時間的問題。父皇不將皇位傳給我,難道傳給我皇兄?我皇兄畢竟還是差了我一大截。”
“你敢當著他的麵,這麼說嗎?”張若塵道。
“有什麼不敢,就連他自己都這麼覺得。”
羅輕哼一聲,又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信仰命運,卻不願拜入命運神殿,成為核心弟子?甚至,對命運神女的位子,都不屑一顧?”
張若塵道:“這個問題,你曾經已經說過。成為命運神女,將會斷情絕欲千年……”
“都是騙你的,斷情絕欲千年而已,對大聖而言,並不是多麼漫長。對本公主這種,未來必定成神的天之驕女而言,更是彈指一瞬間而已。”羅道。
張若塵無言以對,沉默了半晌,才又道:“那你以前說的話,到底有幾句真,幾句假?”
“你怎麼這麼在乎本公主說的話的真假?”
羅的眼中,閃過一道狡黠的光華,戲笑道:“是不是想知道,命中之人的真假?你先彆開口……看你那麼想知道,告訴你吧,我說的任何一句話都可能是假話,但是,你張若塵的的確確是本公主的命中之人,這句話,一點不假。”
“哏哏。”
張若塵對羅刹族沒有半分好感,一直都很敵視。
第一次登上功德戰場,看到的,就是羅刹族烤食人肉的景象,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厭惡印象。
可是對羅,他卻怎麼都無法真正的討厭。
或許是因為,她長得太美;又或許是因為,她不食人形生物的肉;亦或者是因為他們二人曾經精神力雙修;也有可能是,羅也從未做過傷害他的事。
正是因為,張若塵對羅有一些好感,所以才願意像朋友一樣,對她,講出自己的心中所想。
羅見張若塵猶如枯石一般坐在那裡,不想理她,於是,將身上的傲嬌收斂了幾分,道:“其實,最大的原因乃是,即便我做了千年命運神女,也不會對我將來成為天羅神國女皇有太大幫助。既然如此,我為何要浪費千年時間,幫命運神殿做事?”
張若塵道:“成為命運神殿,可以為羅刹族和天羅神國,謀取更多的利益。你的父皇,難道沒有給你講過其中的厲害關係?沒有迫使過你?”
“這個嘛……”
羅眼珠滴溜溜的轉動,笑道:“本公主明白了,原來你的迷惘在這裡。”
“你明白了什麼?”張若塵平靜自若的,對她對視。
羅道:“你心中在糾結,到底該做自己想做的事,還是彆人迫使你做的事?你想做自己,可是你卻又連自己真正想要什麼都不知道。”
“殺蠻劍大聖時,你的心中,很痛苦吧?”
“想要在地獄界生存下去,卻不得不做無數你不想做的事,內心也很痛苦吧?”
“你本不喜歡殺戮,卻在殺戮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如此違背自己的心意,你難道不怕滋生出心魔嗎?”
“張若塵,你是不是覺得,因為責任、感情、生存、守護……等等外界的原因,自己一直都不是按照本心在做事,已經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你的心中,缺乏一份堅持,一份值得堅持的堅持。”
羅那雙眼睛很具穿透力,似乎能夠將張若塵看透,將張若塵逼進無處可退的角落,不得不去麵對自己的內心。
每個人的修煉之路,都要不斷反思。
在錯誤中糾正自己,在迷惘之中看清自己,在困苦之中引導自己。
羅道:“命運神女這件事,父皇逼過我,母後給我講過無數道理和責任,但是,我依舊沒有走他們安排好的路。因為,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時刻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做命運神女,隻會將我束縛千年。”
“有的修士,達到半聖境界,就能自立。”
“有的修士,達到大聖境界,尚且不知道自己未來想要什麼。”
“你覺得,我皇兄還可以吧?天羅神國的神皇子,千年來,一等一的天驕。可是,在我看來,他就是一個失敗者。一個被神皇子的身份,拖累的失敗者!”
“他本可以在七十年前,就突破到千問境,然後繼續高歌猛進。但是,為了狩天之戰,為了天羅神國,卻將修為一直壓製到現在。”
“他這樣做錯了嗎?沒有錯。”
“正是因為,有他這樣的人,不斷付出,所以天羅神國才能一直立於七大神國之首。可是改變不了,他失敗者的事實,他一生都將被自己的身份束縛,未來還會有更多的東西束縛他。”
“你張若塵也是如此,你不願參加狩天之戰,可是,你還是來了!你本可以不來的。”
張若塵道:“我可以選擇嗎?”
“你當然可以選擇,隻不過你沒有去選擇而已。你張若塵若是一個無情無義、鐵石心腸的人,誰又能左右你的意誌?可惜,你偏偏不是那樣的人,這是你現在為何那麼痛苦和迷惘的根源。你臉上的冷酷,都是裝出來的。你表現得越是不擇手段,越是心狠手辣,心中就越是掙紮和苦楚。”
羅歎了一聲:“就像本公主一樣,愛上了你這個不愛我的男人,也變得優柔寡斷了許多。你說,我們算不算孽緣?”
沉寂了許久。
“我明白了!”
張若塵那張沉凝似鐵的臉,忽的舒展而開。
羅道:“你明白就好,本公主都是被你拖累的。”
剛才,張若塵一直在思考,心中已有了一個方向。
有方向,卻沒有答案。
因為那個答案太難了,他依舊還沒有清晰的找到。或者說,還不敢輕易的,定下答案。
般若說,他一直都在走,彆人想讓他走的路。
是!
張若塵以前的確很迷惘,從成為雲武郡國九王子的那一刻,心就是迷惘的。那是時候,仇恨是他的全部。
可是仇恨,並不是一個人的未來。
張若塵想要的未來,不一定是成為神靈,或者是天地間的主宰。他想要一片太平和安寧的世界,沒有殺戮,沒有人吃人,沒有險惡……身邊的朋友和親人,可以遠離一切的不好,幸福的過完一生,後代可以一代又一代的延續下去。
可是,這些,恰恰是最難的。
他非凡的出生,注定他想象中的生活,是一種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