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忽然傳來敲鐘的聲音。
不止一座鐘,而是層層疊疊的鐘磬音。它們在四麵八方回蕩,高高低低、忽遠忽近,似樂音,又仿佛夾雜著聽不懂的人語,幽遠神秘。
宴會上的氛圍,不覺肅穆起來。
上首一陣輕微的騷動,原來玉級驅鬼人們都站了起來。
大佬們都起立了,下麵的驅鬼人們也紛紛站起。
人人都舉目,望著那懸空不動的飛車。
一道有些尖利的聲音響起:
“拂雲門——青萍真人——”
“赴宴——”
雲氣聚合,形成一道雲梯。
一名黑衣白發、高大清瘦的身影,自雲梯上緩步走下。
老人背著雙手,神態悠然,如山川日月一般自然,也如山川日月一般威嚴。
玉級驅鬼人們紛紛上前,還有落月山莊的主人,也帶著弟子上前問候。
大佬總是先和大佬交際。
其他人就乖巧地坐了回去,繼續該吃吃、該喝喝。
漸漸,宴席上發出嗡嗡低語。
——終於來了。
——聽說這次是青萍真人親自占卜。
——那又有什麼區彆?九鼎失蹤多年,難道這次就能卜出下落了……
紛紛議論裡,隔壁桌的驅鬼人來搭話:“商姑娘,你是初次參加聚會,還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吧?”
這是一位約莫二十二三歲的青年女子,長眉鳳眼、神采奕奕,是種伶俐的美。
商挽琴看她態度熱情,就回之一笑:“我知道。”
“既然商姑娘不知情,我就……嗯?”對方一愣,有點訕訕,“哦哦也對,商姑娘來自玉壺春,想必喬門主和姑娘說過情況。那商姑娘,你覺得這次能不能卜出九鼎下落?”
商挽琴淡定道:“我覺得可以吧。”
對方精神一振:“看來商姑娘是少數派啊!”
“少數派?”商挽琴眨眨眼。
“沒錯沒錯,我們大多數人都認為今年的占卜也會落空。既然商姑娘看好占卜結果,那不如……賭一把?”
女子揭露真實目的,滿臉堆笑,掏出一本冊子:“商姑娘是少數派,萬一說中了,就是一博五十,賺得不少!商姑娘,怎麼樣,要不要下注?”
一博五十,就是五十倍的賠率。彆說,商挽琴真還挺心動的。
她傾斜過去:“好,我全押……!”
一隻手從後麵抓住了她的衣服。
她緩緩回頭,見到江雪寒的臉。青年目光嚴肅,每一寸神情都寫滿了“不同意”。
他一字一句道:“玉壺春禁賭。”
商挽琴說:“我又不是玉壺春弟子。”
青年還是嚴肅:“不能給門主丟臉。”
商挽琴假笑:“大哥,我要賺錢養自己的,你是誰,還管我怎麼賺錢?管這麼寬,要不你連我一起養了得了?”
他一怔,眼睛猛地睜大,抓著她的手指一個哆嗦,好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你……這是什麼話!商挽琴,你可真是不、不要……”
“哎哎哎,彆罵人啊。”隔壁桌的女子插話,一臉正氣,“這位玉壺春的小兄弟,大賭傷身可小賭怡情哪,人家商姑娘自己的錢,愛怎麼用怎麼用,你不同意,也不能罵人家姑娘啊!”
江雪寒很凶地瞪過去:“關你什麼事?”
“那也不關你的事。”女子針鋒相對。
“——行了。”
商挽琴一巴掌拍開江雪寒,扭頭看著隔壁桌的女子,鄭重道:“我押今年占卜不出九鼎的具體位置,但會給出具體線索。”
女子立即道:“好,押多少?”
“□□——四百兩全押!”商挽琴拍出銀票,堅定道。
女子滿臉是笑,喜滋滋去拿。
商挽琴卻沒鬆手:“誰作保?”
女子手一揮,豪氣道:“我趙芳棣乃落月山莊少莊主,當今皇太女是我表妹,鎮鬼王也算我叔叔,我還能跑不成?”
說話間,商挽琴感到一股視線投來。她側眼去看,正好見到上首的鎮鬼王。那位憂鬱的青年注視著這裡,對她頷首,然後移開目光。
既然鎮鬼王聽見了,卻沒有反對,說明這是真的。
而且她記得趙芳棣。原著裡,這位少莊主有些不著調,卻是個好人。她和喬逢雪根本沒交情,隻有聚會上的一麵之緣,但在喬逢雪落魄之後,她卻說,“我不信喬門主會是個小人”,禁止落月山莊參與對喬逢雪的圍捕。
可惜後來,少莊主為了救她的表妹,也就是大周皇太女,慘死在蘭因會派來的惡鬼手中。落月山莊就此沒落,後來成了皇太女的部分勢力,也順理成章給了厲青鋒。
商挽琴看著麵前這張生動的麵容,想起原定的命運,覺得很可惜。
她將銀票放在趙芳棣手中,鄭重道:“少莊主,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尤其要遠離惡鬼。”
“……呃?”趙芳棣不明所以,但抓著銀票,滿口答應,“好的好的,我一定保重!”
兩人相視一笑,都覺得對方挺對自己胃口,很有些好感。
一旁,江雪寒擰眉看著這一幕,幾次想插話,卻又覺得自己何必自討沒趣。他自斟自酌三杯酒,低頭看見手背上被拍紅的印子,心想她還真是不留餘力,看來是很討厭他的。
……嘁,他還不怎麼喜歡她呢!明明為她好,她卻不識好歹!
抱怨得痛快,心頭卻莫名悶悶起來。
不行,不管她接不接受,他還是要再說說她。這可是……為了玉壺春的顏麵,為了門主的顏麵!
江雪寒猛然擱下酒杯,就想再去抓商挽琴。
耳中卻傳來一道聲音:
“——雪寒,過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