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挽琴收好果脯,站起來,邊走邊攏頭發。
“你這就要回去了?”趙芳棣跑過來,“這麼輕易就原諒,也是太便宜他了!”
商挽琴沉思片刻:“可他長得好看。”
趙芳棣也陷入沉思:“確實是個好理由……但你也好看啊!”
李棠華也走過來。她沒有阻止,隻微笑著看看商挽琴,輕輕一拍手:“先梳洗裝扮一番吧。”
但商挽琴婉拒了她們想要“給挽琴好好梳妝打扮”的好意。她簡單收拾一番,就告辭離去。
推開門時,微涼的風吹來院子裡草木的香氣。昨夜後半夜下了雨,現在地麵還潤著,空氣的味道很清爽。
院子裡有一座涼棚,上麵攀著油綠的藤蔓,開著繁密的白色花朵。一點點的花像一點點的星星,在白日閃爍。
星星一樣的花下,站著一個人。
他看著這邊,目光清寒沉靜依舊,但眼下有些青黑,令他少了許多威嚴,多了一點生活的憔悴和……
噗嗤。
商挽琴笑出來。喬逢雪總是一副完美的樣子,還是第一次看他頂著兩個黑眼圈,像仙人下凡時不小心跌了一跤。
她走過去,沒說自己為什麼笑。他也沒問。
她隻是打開那個紙包,遞過去:“吃果脯嗎?周記果脯的杏最好吃,我最喜歡了。”
他看著她,緊抿成一條線的嘴唇,漸漸放鬆了。他伸手來拈了一塊,特意避開了杏脯,而拿了一塊梅乾,默不作聲放進嘴裡。
“回去嗎?”他聲音有些乾啞,又清清嗓子,“今天還有其他事。”
“回去吧。”商挽琴說,“反正離家出走的結局,一般都是很快被家人找回去。”
他放心地笑了,笑出一個小小的哈欠,又忍住。
“表妹,走吧。”
……
院門前,兩名女性目送他們遠去。
“這樣好嗎?”趙芳棣低聲問,不見了那種豪爽開朗的表情。
“表姐指的是什麼呢?”李棠華不動聲色。
“你那個皇叔……不喜歡你見外人吧?況且見的還是挽琴。”趙芳棣遲疑道,“挽琴,唉,我挺喜歡她的,可她身份敏感,又被青萍真人看重,甚至你那皇叔竟開口求親……”
“表妹,你不是說過,要一直忍耐,一直當個乖孩子,才能讓他放心?”
聽表姐提起那位好皇叔,李棠華神色有些複雜。但片刻後,她就回歸了那安然恬淡的模樣。
“表姐放心,就是因為挽琴如此重要,我們才必須結識她。她之前名聲不顯,可看她眼神、談吐,我就知道,她絕不是泛泛之輩。再說,她還有那樣一個表兄,他們兩人關係又與眾不同。”
李棠華若有所思,眼睛很亮:“就算冒一點皇叔生氣的風險,也是值得的。”
趙芳棣糾結了一會兒,也放寬心:“好吧,反正我沒你聰明,你覺得行就行。不過嚇我一跳,剛開始,我看你對她那麼友好,還以為你是真喜歡她呢!”
李棠華眨眨眼,偏頭看著她,目光清澄如春天的風。
趙芳棣先是不解。
然後驚異地睜大眼:“什麼,你還真喜歡她啊!?你們之前都不認識!”
李棠華輕輕一抿唇,似是笑意流露,又似一點無奈的承認。
“的確不認識。所以我也隻是……一見之下,有一點喜歡罷了。”她看向一旁,那裡有一樹灼灼桃花,粉色如煙如雲,如忽然繁盛又注定轉瞬即逝的心情。
趙芳棣呆呆片刻,突然有點憤憤不平:“喜歡就去試試啊!你可是金尊玉貴的皇太女。她表兄固然厲害,卻是個病秧子,而且聽她說的……他還隻把她當妹妹呢!真是沒有眼光!”
李棠華微微搖頭。她想起剛剛瞥見的那兩人的側影,頓了頓,才低聲道:“真隻當妹妹麼?我卻覺得……”
“表妹?”
少女再次搖頭。這一回,她眉間不見了那些許惆悵,隻一片安寧與愉快。
“朝露易逝,夭桃不長,但一瞬的歡喜,卻能一直停留在心間。我長到一十歲,第一次有這樣一點心意,為什麼不能多做一點什麼呢?”
“將來有機會,我還想幫一幫她呢。”
皇太女含笑道。
*
喬逢雪說的“今天還有事”,指的就是一場冗長無聊的會。
與會者以玉級驅鬼人為首,大佬們要麼打機鋒,要麼風格豪放直接吵架。他們帶來的小嘍囉們,精英和精英惺惺相惜,關係戶和關係戶相互瞪眼。
商挽琴還看到了之前被她扇巴掌的江家人,就是那個和江雪寒長挺像的中年男人。他一直用怨毒的神色看著這邊,看得商挽琴暗暗搖頭:大兄弟,你這怨恨的力度很不夠啊,建議去蘭因會修煉一下,和那些惡鬼學習學習什麼叫“真正的怨毒”。
這場無聊的大會,是臨時增加的。
原因無他,隻在卜辭開頭那句:月落烏啼。
這不明擺著是落月山莊嗎。
但又有人提出質疑:
“這個‘月落烏啼’的‘月落’,和‘落月山莊’的‘落月’,明顯順序不同。再說,那‘烏啼’又是何解?”
“事關九鼎,不可輕下定論,還要從長計議。”
這麼一計議,小半天就沒了。
商挽琴已經喝了五瓶水,吃了兩盤水果和一頓正餐,磕了一大盤瓜子,趴在桌上睡了一覺,還跑了好多趟茅房。
那些人終於得出結論:
“原來落月山莊有一處景色,最初營建的時候就叫‘月落烏啼’啊!那看來,這第一句就是指的此處了!”
他們非常滿意。
接下來,他們又開始討論,“到底有沒有必要按照四句卜辭的順序,去尋找線索”。
一個時辰後,他們得出結論:還是有必要的。
商挽琴差點被水嗆到:好嘛,看來不管是在哪裡,開會都是人類工作效率低下的萬惡之源。
遠遠地,她看見喬逢雪。他還坐在宴席中央,但一直沒開口,神情淡淡的,仿佛聽得很認真,可其實他麵前的瓜子盤也換了兩次。
商挽琴看過去時,他若有所感,對她微微一笑。
她覺得,那個笑容的含義是:好無聊啊。
畢竟……
她單手撐著下巴,另一手悄悄搭上刀柄,嚴肅想:這就是兄妹間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