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鏡花咧嘴笑了,但那兩隻黑慘慘的大眼睛毫無笑意,隻帶著滲人的惡意。她伸出兩個手指,幾乎戳到男人的眼球。
“最後一次機會,據點在哪裡。回答這個問題,我就給你個痛快。”
麵對這堆血肉殘骸,她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男人更睜大了眼,心中隻有無限的恐懼和悔恨——雖然實際上,他已經沒有“心臟”這種器官了。
“還不說哦?”
程鏡花的指尖頂到了男人的眼球上。這雙眼珠瘋狂震顫,但因為眼皮已經被剝去,所以無法閉眼。
“我……”顫抖的嘴唇,絕望而認命的語氣,“我是淩言冰……”
“誰關心你是誰。”程鏡花先有點不耐煩,然後眉毛一挑,“哦,是你啊?難怪這麼劣等也被選中了。行,繼續。”
“據點在倉平街的民宅,那裡有一條秘密通道,和溫家相連……對,溫香也是一夥的!還有江雪寒!還有,還有玉壺春裡的……!”
程鏡花猛然一縮手!
男人的眼裡,突然燒起了藍色的火焰!那火焰中心發黑,並不灼熱,反而帶著無儘的幽涼。一轉眼,它占據了男人的臉龐,並且蔓延到了他每一滴血肉上。
隻一眨眼的功夫,淩言冰的身體就消失得乾乾淨淨,而那藍黑色火焰也消失了。
“這是……沒見過的法術。”
程鏡花站起身,沉下了臉。她低眉想了一會兒,突然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自言自語似地說:“你這廢物嚷嚷什麼,要不是你春心蕩漾,需要我出來收拾爛攤子?你還管我怎麼收?哼,那個商挽琴很得你看重嘛,一聽這男人說她壞話,你就受不了了,要我出來了!真是廢物!”
她罵了一會兒,安靜下來。
“倉平街的房子……嘖,明明有這等手段,卻還讓我聽見這麼重要的信息,到底是陷阱,還是有把握殺了我,才不怕我去?”
她臉上露出笑容:“門主反正不在,這玉壺春裡還有誰比得上我?我倒要看看,對麵是何方神聖!萬一是蘭因會的大人物,那就看看我們誰弄死誰!”
她打定主意,仰頭打了個呼哨。不多時,一隻銀色的小鳥“撲棱棱”飛下。它快樂地俯衝而下,快要落在程鏡花手臂上時,它卻陡然停住,繼而盤旋兩圈,外頭“啾啾”幾聲。
鳥類那紅寶石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程鏡花。
“你這小肥鳥還認生了?”程鏡花瞪眼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看出來了,要不然你為什麼放心,把那小廢物一個人丟下?”
“啾……”
芝麻糖睜大小鳥眼睛,連“啾”好多聲,聲音中充滿感歎,仿佛在說:你怎麼是這麼個暴脾氣呀!
程鏡花繼續瞪眼:“愛來不來,不來我自己走了!”
“啾啾啾!”
芝麻糖落下了,在她手臂上蹦躂幾下,又飛上她肩頭。它歪著小鳥腦袋,很新奇地打量個不停。也不知它看出了什麼,它搖頭晃腦幾下,竟然貼過去,用臉頰在程鏡花臉上貼了一下。
程鏡花愣在原地。她那不耐煩的神情僵住,連眼神都有些不知道往哪兒放,好半天她才扭開臉,說:“去去去,誰要喜歡小廢物喜歡的鳥……”
“啾!”芝麻糖又蹭蹭她。
她不吭聲了。
千絲樓樓主大步往前走著,身影如幻隱去,但仍能看見,一段距離後,她抬起手,不大熟練地摸了摸小鳥頭。
*
程鏡花先去了溫家,但並無收獲。
由於缺乏維護,偌大的宅邸已有敗落模樣,破損的瓦片沒有及時修理,庭院也不成個樣子。程鏡花在地上發現了輪椅軋出的印子,她循著那淩亂的印子,很快找到了一扇暗門。
暗門邊有一些發黑的血跡,看上去已經滴落很久。
“傳說患病臥床的母親,不在。據說患病坐輪椅的兄長,不在。據說天天都在玉壺春和家之間奔波、儘職儘責又孝順的完人溫香,也不在。”
程鏡花臉色陰沉:“小廢物,這麼多破綻你都看不出來,你瞎啊?你就那麼迷戀淩言冰,要不現在往牆上一磕,追隨他而去吧?”
“啾……”
芝麻糖睜大眼睛,再次感慨地啾啾起來。接著,它飛起來,現在暗門上盤旋兩圈,然後用力搖頭,再往旁邊飛一些,示意程鏡花跟它走。
程鏡花哼哼道:“我就知道這暗門是陷阱。你這小肥鳥,想不到還挺有用,反正比小廢物有用多啦!”
芝麻糖眨眨眼,忽然“啾啾啾”了一長串,神情看著有些嚴肅。
程鏡花愕然:“什麼,你讓我彆罵她小廢物!”
“啾!”小鳥用力點頭!
“憑什麼?”程鏡花不屑。
“啾啾!”小鳥嚴肅。
“商挽琴喜歡她小廢物,管我什麼事?”程鏡花皺眉。
芝麻糖露出沉思的表情,然後再“啾”了一串。
“哦,你說她對你很好,是個善心人。”程鏡花冷笑,“但你要知道,她既然坐著千絲樓樓主的位置,那蠢笨的善良就是會害死人的!看在你是隻小肥鳥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啾……”
芝麻糖敗下陣來,蔫巴巴地回過神,蔫巴巴地往前飛。
程鏡花跟著它,很快來到了廚房。將灶台裡的柴火搬開,又一扇暗門露出來。程鏡花聳聳鼻子,喃喃道:“這才對了。小肥鳥,來籠子裡待好。”
芝麻糖乖乖照做。
暗門沉重,還上了鎖,但程鏡花單手就掀開了它。一條往下的石階露出來,她略吸一口氣,接著一躍而入。
在黑暗中行進一段時間,她摸到了儘頭處的門。外麵同樣有鎖。這一次,她沒有暴力拆開,而是豎起手指,喚出法印。
一朵垂首的、凋零一半的芍藥花,出現在她指尖。那芍藥花瓣飄落一瓣,晃晃悠悠飛到石門上,融入、擴大,最後化為一麵小鏡子,鏡中映著門後的情景。
程鏡花觀察片刻,見沒有異樣,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門。
門後像是一間地牢,陰暗潮濕,地麵鋪的乾草都帶著深重而蝕骨的冷氣。角落裡縮著兩個人,此時其中一個動了一動,抬頭看來。
程鏡花剛才已經看見了他們,有心理準備,但此時一見,她還是愕然起來。
“商……副門主?”
那渾身沾滿乾草和汙漬的人,也同樣驚愕地睜大了眼。雖然麵頰瘦削、形容憔悴,但這不是商玉蓮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