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為你上藥,是她背你出了險境,是她一路和你說話、為你打氣。”
“她待你那樣好,一定是喜愛你吧?真可惜,你誤會了她,她一定很傷心、很失望,這才去找了喬逢雪。”
溫香那輕柔的聲音,從未顯得如此惡毒。
“假如你告訴她,這一切隻是誤會,一定能讓她回心轉意吧?”
“你不想挽回她嗎?”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如果就此放棄,從今往後,她眼裡、心裡就真的隻有喬逢雪了。她會忘記你。忘記——比恨更可怕,因為她甚至不會記得你。”
“江公子,江雪寒,你——不想再見她一麵嗎?”
江雪寒直直看著前方。他目光渙散,鬼氣時濃時淡。穿過琵琶骨的鎖鏈開始不斷震顫,發出叮當的響聲;麵前的女鬼影子漸漸變淡,伴隨著一種得意的輕笑。
對這一切,他都一無所覺。在這一時刻,他翻來覆去想的隻有一句:是她?是她!
難怪他曾覺得,她與記憶中的影子那麼相似……
難怪他曾覺得,她笑起來的側臉不無可愛之處……
難怪他總是忍不住在意她……
不,比那更早,在更久之前,是從第一次見麵時開始,他就不自覺對她多一點在意……
“哈……”
他垂下頭,發出一聲笑,且漸漸笑得渾身顫抖。刺穿琵琶骨的鎖鏈越發震顫,在空氣中發出尖銳的雜音。牢門外響起了動靜,大約是負責看守的人總算發覺不對,開始往這邊趕。
江雪寒捂住臉,笑得越來越厲害。
“我從不知道自己這麼愚蠢……”
現在知道當初的真相,究竟有什麼意義?
——江雪寒,你不能被惡鬼打敗,振作一點!
——你不是很凶的嗎,不是很威風嗎,堅持住!
——我給你唱歌,聽說歌聲能讓人精神振作,聽好啊……
——你敢睡過去,我就把你摔進河裡喂魚!
原本隻是模糊的記憶,可在渾身冰冷刺痛的此刻,那些記憶漸漸變得清晰……不,又或者隻是他的幻想?他仿佛回到了當初,奄奄一息的自己伏在她背上,勉強睜著眼睛,聽她那些嘮嘮叨叨、活潑過頭的話。
她的頭發掃在他臉頰上,紅色的發繩蹭得他皮膚微微疼痛,卻因此帶來彆樣的安心感。這一次,他在記憶中竭力睜開眼,終於看見她扭過頭時,露出的下巴、鼻尖,還有關切的眼神。
……果然是商挽琴。
現實與記憶,真相與謊言,都在此刻合攏。
“要是我能早些明白……”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溫香,你真是我生平見過的,最惡毒、最冷酷、最自私的女人……”
溫香輕輕笑著:“多謝誇獎。”
江雪寒慢慢抬起頭。他的臉頰在抽搐,原本平滑的肌膚也開始不斷鼓動。他感到體內
有某種東西,在孕育、掙紮。他知道那是什麼——他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
……不。
他伸出手,捏緊了地上的乾草。他的手在發抖,而且越抖越厲害。
“我……真希望……”
他抬起頭,往上看。視野已經變得模糊,上方也空無一物,恰如他此時的處境:沒有他曾發誓效忠一生的人,沒有他初遇時一眼驚豔卻終究錯過的人,沒有他曾渴求的力量,甚至沒有他曾暗暗驕傲的忠心與品性。
他已經一無所有,除了謊言與惡鬼,以及……
青年突兀地笑了一聲。
——砰!
他用儘渾身的力氣,重重撞在身後的牆壁上!
疼痛,鮮血,黑暗。還有女鬼淒厲和怨恨的尖叫。
……以及,這條殘餘的性命。
他曾做出錯誤的選擇。可這一次,他要走向正確的方向。
他靠在牆上,雙目的光彩迅速暗淡,唇邊卻凝固著一絲笑意。
門主,對不起……
商挽琴,對不起……
假如有來生……
“有鬼氣,戒備!”
“江雪寒,你又在搞什麼……?”
衝進來的弟子們,紛紛愣在了原地。
牢房中再無人影,隻有落在地麵的囚衣、沾血的鎖鏈,和一灘粘稠漆黑的液體。
陰影中,一雙眼睛從始至終凝視著。隻在鮮血飛濺的刹那,他閉眼扭向一邊,仿佛終於感到一絲不忍,和一絲淡淡的惘然。
……
“死無全屍啊。”
麵具人將手裡的娃娃往前一扔,語氣充滿感慨。
漆黑的麵具覆蓋了麵容,鮮紅詭異的線條組合成麵具上的紋路。此人身處安全舒適的房間內,卻對遠處發生的事情了若指掌,仿佛親眼所見。
“一個死了,另一個也死了。有點傷腦筋,所以我折騰這麼一場,到底是為了什麼?”
麵具人托著下巴,又豎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和自己解釋。
“第一,好玩。嗯,這是最重要的。”
“第二,試圖解決掉千絲樓,可惜失敗了,不過……她也受了重傷吧?廢一段時間,有時候和廢了一輩子也沒區彆,嗯嗯!”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麵具人拿起另一個娃娃,輕輕一彈娃娃的額頭。這是一個風格稚拙但手工精致的女娃娃,臉上有兩團紅暈,咧著嘴笑得很開心。仔細觀察的話,會覺得女娃娃的笑容和商挽琴有些神似。
“鬼羽,你是不是不太聽話了呢?所謂的潛伏計劃,果然是潛伏,而不是背叛嗎?”
麵具人一下又一下地彈著娃娃的額頭,很傷腦筋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