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2 / 2)

可現在不同。

柿子安然地掛在枝頭,鳥雀安然地吃著柿子,鬆鼠、狸子之類的小動物,也會飛快撈走一顆掉落的柿子。

人類在一旁乖乖排隊,啞仆一隊,弟子們一隊,按順序摘柿子,摘夠一簸箕就走。沒人爭搶,甚至沒人說話。柿子林和平靜謐,好似冬日微雲的天空。

鬼青已經好幾年沒看見這情形了。他也好幾年沒這麼安靜地吃過柿子。如今再見,心中頓時生出一股懷念感。

正想著,排隊的隊伍裡竟然有個人想悄悄插隊。他是高階一些的弟子,衝前麵的人使眼色,凶神惡煞地威脅,逼人讓開。

“哎——”

身邊的女人喊了一聲,有些懶洋洋的,抬手時動作也懶洋洋的。

但從她手裡飛出的冰刃,一點都不懶洋洋。

冰刃疾射而出,跟飛鏢似的,“嗖?[]?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一下,便精準地紮在對方的衣領上,令其往後撲倒。樹林搖晃、鳥雀驚飛,雪兔和鬆鼠箭一般逃走,弟子們也一陣騷動。

“不準插隊啊。”商挽琴說,聲音還是懶洋洋的,很和緩,半點沒動怒。

於是,柿子林恢複了平靜。

她再招招手,那支冰刃就飛了回來,還托著一枚紅亮的柿子。她抓起柿子扔給他,說:“再吃一個。”

他接過柿子,低頭看看,再抬頭看看她,老老實實地吃起來。

“你以前吃過這兒的柿子嗎?”商挽琴忽然問他。

鬼青剛把柿子肉吸進嘴裡,兩邊臉頰都鼓鼓的,用力咽了一下,才含糊地說:“吃過一回。”

她看過來,歪著頭:“狐狸臉,我都沒問過,你是什麼時候來蘭因會的?從前我沒見過你。”

鬼青頓了頓,徹底吞下柿子,才悶聲說:“十三歲的時候。”

“你比我小兩歲?”她問,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又說,“那就是我十五歲那年。這麼說,你見過我那種蠢樣子了?”

她笑起來,語氣很豪爽。

他愣了一下,遲疑點頭,又遲疑說:“我……不覺得那是什麼‘蠢樣子’。”

“怎麼不蠢呢?被人叫作‘純白的惡鬼’,簡直蠢爆了。我那會兒其實還有點得意呢。唯一不蠢的事,隻有……”

她笑容漸漸落下,不說話了。

鬼青張張口,低聲說:“可那個時候……我也吃得上柿子。”不光是他,還有其他山裡的弱小者。在這個優勝劣汰的地方,他們這些弱小的人物吃得不好,啞仆們更

是隻有點殘羹冷炙。想搶一口柿子吃,難如登天——除非她在。她好像有種偏袒弱者的愛好,而因為她很強,她想要偏袒,就能做到。

商挽琴又笑笑,語氣高興了點:“對哦,那時候我還有這個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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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青其實很想繼續這個話題,但很明顯,她不想。她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再伸個懶腰,就從欄杆上跳下來,說要去繼續訓練了。自從她回到山裡,就每天都很勤奮地訓練。

鬼青跟上幾步。

她忽然回頭,問:“你還有什麼事嗎?”

“我……”鬼青躊躇片刻,低聲說,“我想問問,你從喬門主那裡取得的力量,究竟是惡鬼,還是……”

“你也想效仿嗎?”她問,“還是有人讓你來打聽?”

鬼青默然片刻,說:“我隻是好奇。抱歉,我……”

她看他片刻,搖頭失笑:“沒關係,不打緊,我不會為這點小事就喊打喊殺的。隻是這件事有些複雜,他……”

她抿抿唇,那個表情有些複雜,還隔著半張黃金麵具,就更不好說是什麼情緒。隻聽她繼續說:“我曾聽過‘人心生鬼’的傳聞,後來也親眼目睹過。一個原本正常的人,因為心裡積累了太多也太深的情感,長久都放不下,魂魄就會漸漸鬼化。”

“魂魄鬼化?”鬼青重複道。

“就是魂魄的一部分轉化成了鬼氣,可以這麼理解。越是強大的魂魄,轉化出的鬼氣也越強。”她抬手指指自己的心口,“我就是取走了他的這部分力量。”

接著,她又笑道:“不過,這種機會非常稀少,想要找到他那樣強大的魂魄,更是希望渺茫。你們效仿不了的。退一萬步,就算真的找到……”

“你們和我不一樣,用不了這麼好嘍。”她手一攤,語氣輕鬆又平淡,像在陳述一件人儘皆知的事實,比如太陽從東邊升起。

而鬼青明白——換成任何一個弟子站在這裡,都會明白,她說的是事實。

因為,她是蘭因會曆史上唯一一個,曾經成功在體內容納玉級惡鬼的人。不僅如此,占命師還說,她擁有深不可測的潛力,可以容納無窮無儘的鬼氣,按理也就能擁有無窮無儘的力量。

因為鬼氣濃度太高、力量太密,她用出的鬼氣不是黑色,而是晶瑩潔白的顏色。至深的惡便會轉化成至高的善,那份陰陽流轉、陰極生陽的力量,在青澀時就已經耀眼至極,任何一個目睹的人都會被深深震撼,仿佛凡人第一次目睹銀河,隱約察覺到宇宙的宏大與自身的渺小。

鬼青聽說,蘭因會曾對鬼羽寄予厚望,認為她成年之後,便能擁有橫掃天下之力,不僅可以消滅所謂的“第一驅鬼人”,更能以一敵萬,幫助蘭因會稱霸天下。

因此,曾經的鬼羽是蘭因會弟子中的第一人,除了被尊稱為“大人”的那些人之外,沒有人是她的對手。她曾前呼後擁、風頭無兩,說什麼就是什麼。她想庇護一個卑弱的啞仆,就再沒人敢欺負啞仆;她想養一隻孱弱無用的小狗,旁人就不敢伸一根指頭碰那

狗。

直到……那件事的發生。

鬼青很想問她,是否後悔。她是否後悔舍棄力量?如果不是做出那樣的選擇?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如今的她可能已經可以殺掉吞天,可以掙脫子母蠱的束縛。

但望著她怡然自得的側臉,他卻又覺得,不必問這個問題了。記憶中的鬼羽雖然強大,卻總帶著一種焦躁和戾氣,可現在她要自在得多,甚至快樂得多。

她在快樂什麼呢?明明是這樣危險的處境。

鬼青還想和她說點什麼,但這個時候,吞天來了。

“又在背著我密謀什麼?”這個人陰惻惻地冒出來,宛如帶來一片烏雲,偏偏他還要陰陽怪氣地笑,“鬼青,你也想和鬼羽一起背叛我嗎?”

鬼青跪地行禮,整個人重新呆板起來。

他聽旁人說過,最近吞天總來找鬼羽,動輒就“指點”她訓練,兩個人能鬥法一整天,直到都變得灰頭土臉。弟子們說,這是因為吞天猜忌鬼羽,不放心她東遊西逛,就隨時監督著。

但……

鬼青磕完頭,幸運地沒被踹一腳或者捅一刀,全頭全尾地站了起來。他恭恭敬敬退到一邊,瞄到吞天用匕首貼上鬼羽的脖子,又被鬼羽用冰刃抵住心臟。他聽見吞天的笑聲,一如既往的怪異陰冷,卻又顯得愉悅異常。

鬼青小心地退開,過了很長距離才轉過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但是,他覺得並不是那樣。吞天並不是因為猜忌或怨恨,才常常出現在鬼羽的身旁。

他想起王府中的某一天。那一天,他還是一個叫“李恒”的侍衛,吞天是鎮鬼王。他們已經收到了鬼羽要成親的消息,窗外則是豔陽高照。

那一天,吞天坐在窗邊,用紙折了一朵花。他竟然折得很好,那朵花栩栩如生,像是薔薇,在陽光裡閃著點點金光,非常美麗。

他折一朵,對著陽光欣賞片刻,就用火燒掉。再折一朵,再欣賞一會兒,再燒掉。如此反複,從清晨一直到日落。

最後,他扭過頭,看著李恒,問了一個很突兀的問題。

他問:“你覺得哪一朵更襯她?”

李恒懵了,沒敢回答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往常,吞天會用任何一個微小的理由來處罰彆人,折磨他人是他的一大樂趣,但那一天,吞天竟然沒有罰他。

那個男人隻是自己出神一會兒,扭頭繼續折第不知道多少朵花。

“有種說法是,女子在成親那天最漂亮。”他邊折邊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發出吃吃的笑聲,“我想要折一朵配得上她的花,這樣一來……殺了她的時候,她一定會更漂亮吧?”

那一天,李恒忐忑了很久,終於確定吞天隻是在夢囈和發癲,沒打算拿他泄憤。他鬆了一口氣,才發現夜已深沉,而那個男人還坐在桌邊,折一朵花又燒掉,做得津津有味,渾然不知時間流逝。

李恒忽然就冒出一個念頭,他很想問一問:吞天大人,你到底是想傷害她,還是隻想送一朵花給她?

李恒沒有膽子問出這個問題,一輩子都不敢。

可現在,鬼青忍不住回頭。他還能看見那兩個人的身影,還有刀光劍影的閃爍、鬼氣的交織、塵土的飛揚。他能聽見吞天的笑聲,還能聽見鬼羽忍不住罵他,而這讓吞天笑得更高興了。

鬼青重新往前走去。

他想,他再不用問那個問題了。因為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那個永遠充滿惡意、總是在傷害彆人的男人,至少在那一刻,是真心想要送她一朵花。

一朵鬼羽永遠無法收到的花。

……

鬼青去了山上一個渺無人煙的地方。這裡是冰雪的交界,主峰的溫暖和外界的天寒地凍,隻有一線之隔。

在這交界上,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土堆。土堆邊種了一棵年輕的楓樹,絕不超過四歲。

他走到土堆前,坐下來,靜靜看了一會兒,閉上眼睛。

“我們比這座山裡的人都要幸運一些,是不是?”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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