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將蕭衍蕭玨一並鏟除,如今他壞了他的事。
“殿下恕罪。”謝鶩行不卑不亢的回話,“屬下早前便留心到陳蒼多此密見太子而不報,但因為都沒有危及到殿下,所以隻是讓人盯著,此次殿下讓其取太子性命,他卻再次密見太子,可見是已經有不臣之心,若是他向太子揭發,屆時殿下就是自投羅網。”
蕭沛眯起眼眸,半晌又恢複了一派清正姿態,退開兩步說,“如今西廠掌印之位懸空,把刺客抓回來,彆讓人捷足先登。”
“是,屬下決不辜負殿下所托。”謝鶩行恭敬欠身,漆黑的眼裡流淌笑意。
*
太子薨逝,天下共哀,文武百官,後宮妃嬪皆摘冠素服一月。
法華寺的聖僧晝夜不停在太子靈前誦經念佛,哭天喊地的聲音沒有一刻停歇,悲戚哀痛的讓人喘不過氣,霧玥同樣穿著素服跪在靈前,飽含淚水的雙眸無神渙散。
她難以接受皇兄就這麼死了,雖然他對自己的好存了利用,可那也是好,他也是她的兄長。
心口抽緊,淚水連接的淌落,落在紅腫脆弱的肌膚上又疼又澀,也比不過心裡的悲戚。
從白天到晚上,蘭嬤嬤擔心霧玥身體受不住,扶著她回去休息。
“我回去也睡不著。”霧玥搖頭不肯回去,央求道:“我想去佛堂給皇兄祈福。”
蘭嬤嬤拗不過她,隻能陪著她去佛堂。
走過回廊,霧玥不妨看到蕭沛從另一頭過來,稍欠下身請安,“三皇兄。”
蕭沛目光微頓,繼而歎著氣點頭,“五皇妹怎麼來此。”
霧玥解釋道:“我想去前麵佛堂為皇兄祈福。”
“你有心了。”蕭沛抬手拍拍她的肩,繼而離開。
霧玥走進佛堂,看著哭伏在蒲團上的顧意菀,心中有事一陣難受,皇嫂一定傷心至極。
霧玥走上前想將她扶起,“皇嫂。”
顧意菀卻是一顫,反應激烈的回頭,看是霧玥才掩麵哭起來。
霧玥也跟著落淚,“皇嫂當心哭壞身子,你這樣,皇兄在天之靈也不能安心。”
顧意菀哭得說不出話,霧玥越安慰,自己也哭的越凶,蘭嬤嬤上前道:“我先扶太子妃去休息吧。”
霧玥點點頭,看著顧意菀離開,轉身跪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望著麵前的慈悲憐憫的佛像誠心祈福。
佛堂外有人緩步走來,謝鶩行站在廊下沒有靠近。
小公主不該傷心的,她怎麼可以為這些人哭,不僅蕭衍,他要蕭氏子孫全都一個個死絕,她怎麼可以哭呢。
“佛祖保佑,早日抓到那些殺害皇兄的人,給皇兄償命。”
霧玥說這幾個字的時候,目光裡的是帶著恨的,那恨意讓謝鶩行如墜冰窟,他已經掐熄了所
有妄想,可絕不能再接受小公主恨他。
蘭嬤嬤送顧意菀去休息後回來,看到佛堂外的謝鶩行,輕聲叫住他。
謝鶩行邁出的步子停住,回身看著蘭嬤嬤。
蘭嬤嬤走上前,憂心忡忡朝佛堂內看了一眼,“你來的正好,去安慰安慰公主,興許能好受一些。”
蘭嬤嬤以為他是要安慰?
謝鶩行搖搖頭意味不明的說:“公主不該哭,更不該難受。”
蘭嬤嬤緊皺起眉,謝鶩行的目光讓她覺得不安,“你什麼意思。”
“嬤嬤覺得,應該讓公主為了仇人哭麼?”
蘭嬤嬤臉色頓變,一把將謝鶩行拉到僻靜處,神色淩厲,手心裡卻全是冷汗,“你知道了什麼?”
謝鶩行也不繞彎子,“嬤嬤一直將公主藏在長寒宮,難道不是因為,她其實是前朝惠帝的骨肉麼。”
蘭嬤嬤腦袋嗡的一聲炸開,四肢冰冷,整個人如臨大敵,神色緊繃到了極點。
“還有呢,你還知道什麼。”蘭嬤嬤脫口道,看到謝鶩行皺眉,又急忙問:“你想乾什麼?”
謝鶩行譏嘲勾唇,“嬤嬤以為我會傷害公主?嬤嬤放心,我會好好保護公主,我隻是認為她該知道真相。”
謝鶩行言罷轉過身欲走,蘭嬤嬤驚慌失措的攔住他,“不能說。”
“公主承受不了的。”蘭嬤嬤懇求的看著他,語無倫次道:“公主若是知道真相,她怎麼受得了。”
謝鶩行眼裡鬆動出不舍,他又如何舍得傷公主的心,可若不這樣,有朝一日,小公主一定會恨他。
“就當老身求你,讓公主安安穩穩。”蘭嬤嬤說著就要跪下。
謝鶩行眸色一沉,拖住她的手臂,蘭嬤嬤低低落淚,口中喃喃,“貴妃娘娘囑咐過要讓公主無憂無慮。”
謝鶩行壓緊舌根,口中苦意濃烈,他沒說話將蘭嬤嬤扶起,轉身離開。
蘭嬤嬤猶如虛脫般佝僂下背脊,許久才直起身體向回走,看到霧玥彷徨站在佛堂外,蘭嬤嬤心頭一緊,“公主怎麼在這裡。”
霧玥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低聲解釋,“我看嬤嬤許久沒回來,就出來看看。”
蘭嬤嬤這才放下心,霧玥似體力不支的將頭靠在蘭嬤嬤肩上,喃喃道:“嬤嬤,我有些累,想回去了。”
見霧玥終於肯休息,蘭嬤嬤連忙道好,“我們這就回去。”
回到照月樓,霧玥倒頭就睡,她似是累極,沉沉的睡了一天一夜才抽噎著醒過來。
蘭嬤嬤心疼的上前,給她擦掉眼淚問:“公主還在為太子的事傷心。”
霧玥哽咽著搖頭,纖弱的肩頭跟著一抽一抽,“我夢到母妃了。”
夢到母妃病重時,一直拉著她的手說對不起她。
夢魘一直糾纏了霧玥許久,直到太子出殯,壓在皇宮上方的悲戚陰雲漸漸散去,她才好起來。
*
得知刺客被抓獲,賀蘭婠忙不迭就來告訴霧玥,“當
真是前朝餘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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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遲早能把他們一網打儘。”
賀蘭婠以為霧玥必然會高興,卻隻聽她輕聲道:“真好。”
“還有。”賀蘭婠又想起說:“之前你那內侍被皇上提拔成了西廠掌印。”
霧玥眼眸閃了閃,終於抿出點笑:“真好。”
“不過聽說不服他的人也多。”
“為什麼?”霧玥提起腰坐正問。
“年紀輕輕就爬上了掌印之位,誰能服氣?”賀蘭婠有板有眼的說:“隻怕少不了要被針對彈劾。”
霧玥卻因為她的話而擔心起來,槍打出頭鳥,她知道的。
不過他現在早就不是她能保護的小太監了,霧玥眼裡微微劃上落寞。
她將雕鶴托在指尖上,又用另一隻手點點它的翅膀,翅膀長硬了呢。
*
霧玥還是開始留心起謝鶩行的事,但凡路上聽人說起掌印如何如何,她都要把耳朵豎起來,須得聽明白不是什麼不好的事她才能放心。
這天,霧玥抱著從禦花園摘的一捧木槿花往照月樓走,就見兩個宦官從麵前急急忙忙的跑過去。
“快去告訴仲九公公。”
仲九?霧玥凝眸思索片刻,出聲道:“站住。”
兩人火急火燎的停下,見是霧玥才恭恭敬敬的行禮,“奴才見過五公主。”
霧玥問:“出什麼事了?”
兩人對看了一眼,神色猶豫,合意斥道:“沒聽見公主問話?”
其中一人這才道:“掌印在宮外遇襲,奴才去稟告仲九公公。”
霧玥僵在原地,怎麼會遇襲,他又不會武功,霧玥心慌意亂,捧著花束的手捏緊,“他現在怎麼樣了。”
兩人也不清楚,“應是不打緊,奴才隻是奉命傳召仲九公公。”
霧玥想再問又怕耽擱事,讓兩人快去,又對合意道:“你快跟去打聽打聽。”
要是謝鶩行出事了,要是……霧玥緊緊抿住唇,呼吸發堵。
合意連忙道:“奴才這就去。”
霧玥坐立難安的等在照月樓內,見合意回來,連忙起身問:“如何?”
合意顧不上擦汗,“公主放心,掌印無事,隻是抓了那些人在審。”
霧玥隻覺得抓在心上,讓她難以喘氣的那隻手終於鬆開,用力的吸了一口氣,坐回凳子上,低頭看著手裡的雕鶴,氣惱的小聲罵,“掌印並不是很厲害的嗎?還要我擔心。”
合意站在一旁窺著霧玥的神色,五公主這是在擔心掌印吧,掌印知道了必然高興,隻可惜,自公主生辰那日之後,掌印便不再讓他日日去彙報。
*
仲九候在養心殿外的玉階上,看到謝鶩行出來,弓腰迎上去道:“掌印。”
謝鶩行一襲青衫將整個人襯的清遠雅致,眉眼間又攜著股醉玉頹山的漫不經心,若是第一眼見,隻會覺得是哪家矜貴的公子。
仲九離得進,能聞到他身
上淡淡的血腥氣,以及從金鑾殿帶出來的靡重的丹藥味。
元武帝因太子一事震怒,加之過於悲慟累損心脈,便更依賴於煉丹。
仲九問:“掌印是回西廠還是?”
為方便召見,元武帝在宮中也給謝鶩行賜了處住處。
謝鶩行看了眼西沉的金烏,“回宣銘閣。”
這就是不離宮了。
仲九猶豫著要不要將五公主派合意來過的事說出來,掌印囑咐過,除非公主有危險,或是有人要對公主不利,其他一律不用稟。
仲九還在拿捏不定,就見一個內侍堆笑走來,“奴才見過掌印。”
謝鶩行睇向他,“何事。”
內侍道:“我家娘娘請掌印過步。”
*
霧玥無精打采的伏在軟榻上,手裡拿這枝木槿在辣手摧花。
“去,不去,去,不去……”
霧玥口中念念有詞,一片片的花瓣在手裡掉落,腳邊更是一堆,能看出已經反複了無數次。
扯到最後一瓣,“去。”
霧玥一撅嘴,重拿一枝,桌上已經空空如也,早前摘得木槿全被禍禍到了地上。
霧玥撒氣般迭聲道:“不去,不去,不去。”
直到最後一瓣,她萬般猶豫的咬住唇瓣,似泄氣,又似認命般小聲說,“去。”
他送了自己生辰禮,就是示好的意思,那她就去看一眼,就看一眼他有沒有受傷就回來,也算禮尚往來。
霧玥在心裡說服自己,便不再猶豫,提著裙就往屋外跑。
另一邊,謝鶩行隨著內侍來到秋水殿。
“掌印請,娘娘在裡頭等您。”
謝鶩行漠然推門進去,殿內熏香濃烈,臨窗的貴妃榻上依靠著一個姿態嬌纖的女子,狐裘搭在身上,露出一張瑩瑩楚楚的臉。
謝鶩行不含情緒的低眉,“見過娘娘。”
楚妃吩咐身旁的宮女,還不給掌印看座。
謝鶩行從容不迫的在離貴妃榻不遠的椅子上坐下,那股彌漫在空氣裡的氣味愈發濃烈,令他不適欲嘔,麵上則不顯半分,“不知娘娘找咱家來,是有何事吩咐?”
楚妃向後舒展身體,魅惑的聲音從喉間溢出,“如今太子的案子雖然已經破獲,陰霾看似散去,但暗地裡的局勢卻更為洶湧詭譎,如今儲君之位懸空,隻怕還有風波。”
謝鶩行不知可否,“無論誰為儲君,都是西廠之主。”
楚妃低眉看著他,微挑的長眸媚眼如絲,“掌印入宮不到兩年,就從監欄院的小太監,坐上西廠掌印的位置,真是讓人不得不歎服,本宮還想依仗掌印一一。”
“娘娘說笑了,娘娘從秀女一躍成貴嬪,再封妃,也不過兩年。”謝鶩行若有所思的勾唇,“當初咱家在這座秋水殿,可挑了不少的泥。”
楚妃目光一轉,脈脈的視線粘纏在謝鶩行身上,“如此,本宮更要回報掌印了。”
從前她不敢爭,可現
在太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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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懷了龍嗣,若所生是皇子。
楚妃咬著唇,雖說眼前之人是個太監,但若能幫她爭奪儲位……楚妃心思迭起,將一直裹在狐裘下的手伸出來,緊閉的唇微啟,悠長輕喘著,將那在手裡的東西丟到幾上。
滾了兩圈,輕輕貼在謝鶩行伏在桌沿的手背上。
謝鶩行低眸看著手邊的玉料,上頭帶著濕,再看楚妃緋紅的眼眸,以及說話時夾帶的異樣喘聲,臉色一下陰沉的難看。
撤手起身,東西滾到地上碎了滿地,“咱家不過一個殘缺卑賤的太監,娘娘自降身段討好,豈不作踐。”
被當麵戳破,楚妃臉上落滿難堪,氣憤交加可謂精彩。
謝鶩行直接無視她,轉身一把將門推開。
仲九見謝騖行臉色鐵青,頓感不妙,“掌印。”
謝鶩行一言不發的往外走,眸光沉戾,那股揮之不散的靡濃味讓他惡心的無以複加。
離開秋水殿,他扶著宮牆難以遏製的乾嘔起來。
回到宣銘閣,謝鶩行冷聲吩咐,“打水。”
內侍連忙打來水,謝鶩行將手浸到水裡,發了狠的搓洗。
“換水。”
眾人都不知道怎麼了,一遍遍的換水,謝鶩行就一遍遍的洗,直到手背的皮膚搓紅,沁出血絲,那股惡心的感覺還是驅散不去。
“掌印。”仲九想要阻止。
謝鶩行充耳不聞,真惡心,真惡心。
直到一道清清淩淩的聲音落入耳中,謝鶩行才停下。
“你乾什麼呢?”
霧玥一進來就看到他似瘋魔一般搓洗著自己的手,流出的血將清水變得渾濁。
謝鶩行瞳孔渙散不聚焦的看著眼前隻會出現夢裡的人,直到手被執起,他猛然驚醒,不是夢,那為什麼小公主會出現在他麵前。
他低頭看著自己被攏在霧玥掌心裡的,醜陋臟汙的手,一把收回,聲音乾啞,“公主彆碰。”
“彆動!”霧玥氣惱的瞪了他一眼,重新抓起他的手,硬生生搓破的傷口,開多疼啊。
謝鶩行縮了縮指尖,試圖將手收回,“臟,公主彆碰。”
低啞輕忽的聲音讓霧玥心頭一疼,她仰頭看著謝鶩行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從沒覺得你臟。”
謝鶩行聽到自己胸膛裡那顆被壓抑至麻痹枯死的心臟,因為這簡短的一句話重新複蘇。
砰,砰。
繼而,砰砰砰砰,以極為凶惡的速度狂跳。
他已經接受了小公主不要他,接受了獨自沉沒在這黑暗裡,可她卻又一次來拯救他。
告訴他他不臟。
讓他如何抵抗,讓一個瀕死的人,如何能抵抗可以救命的解藥。
“公主,還要奴才麼。”
霧玥很生氣,他不照顧好自己,又讓她擔心,賭氣轉過身,“不要。”
不成了,不能不要了。
謝鶩行一把扣住她的腕子,緩緩靠近,將額頭低在她的肩上,猶如一頭受傷的獸,“公主,奴才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