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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穩度過中元節之後,就是接連沉池被攻陷的消息傳到京中,蕭沛所率的叛軍兵馬在集結多位藩王的支援後,一路北上攻占多座城池。
而所有人以為不足為懼的前朝起義軍,竟也一路收召兵馬在四月末的時候打過了兩江!
幸而朝廷派來的援兵抵達及時,死守顯州,起義軍才沒有進一步攻過來。
但是時至今日,朝廷腹背受敵,被兩方分去兵力,竟以隱隱落到劣勢。
那批擁護謝鶩行的朝廷官員也意識到局勢的嚴峻,若再下去,就不僅僅是皇位之掙,而是這大胤朝要沒了!
老太傅在金鑾殿上痛斥奸臣亂朝,要謝鶩行自戕謝罪,被下令當場斬殺,血濺滿了大殿,百官無不駭然驚栗。
這場仗也到了無法再拖的地步,所有人心知肚明,隻有朝廷軍與蕭沛的軍隊整合,內方穩定,才能保天下不會易主。
七月暑至,蕭沛的八萬先行軍已經順利駐紮在峽裕江畔,隻等渡江長驅直達京師。
營帳內,蕭沛身穿甲胄站在輿圖前插旗擺陣。
如今朝廷兵力仍是最多,但一部分被拖在了顯州,駐守皇城外幾到關卡的兵力與他相去無多,加上一路敗退,軍心早已不穩,他戰勝的把握不低。
怕就怕兩軍交戰的時候,趙銘那幫叛軍也打過來,到時候鹿死誰手就難說了。
蕭沛沉著嘴角,他是真沒想到,謝鶩行連那區區萬的人叛軍都擋不住,能讓他一路打到顯州,招兵買馬壯大至七八萬。
他閉上戾氣湧動的眉眼,深深呼吸。
簾帳被挑開,是進安走了進來。
“殿下。”進安站定在輿圖前拱手。
蕭沛,“說。”
“前方探子來報,謝鶩行為增將士勢氣,要親自率兵上陣。”進安說罷遞上手裡的信封,“這是京城送來的密信。”
蕭沛接過信拆看,信上說,是趙京玉勸籠了大部分朝臣,謝鶩行頂不住壓力所以才會親自率兵。
“自作主張。”蕭沛神色變得淩冽。
對他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一舉攻入皇城,謝鶩行前來必然會拖長戰期,倒時兩軍傷亡少不了,朝中畢竟還有一個姓蕭的坐在皇位上,若是趙京玉也想做那挾天子以令諸侯之人……
雖然趙京玉未必有這個膽子,但他不能不防。
蕭沛思忖著摩挲著手裡的玉,片刻後低下視線,看著掌心的玉問進安:“找到了麼?”
進安知道他問得是顧意菀,在北上行軍的路上,他們在一個流民孩童身上發現了一方繡有玉蘭的手絹,那繡花與顧意菀所繡的如出一轍,而聽那孩童的描述,給他手絹的人也與顧意
菀相符。
顧意菀恐怕是真的沒有死,據說在她身旁,還有一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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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安搖頭,“還沒有找到。”
“繼續找。”蕭沛重重合上眼。
這場仗他無論如何都要贏,他還要找回他的菀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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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鶩行出征的前夜,徹夜都將霧玥捉在床幃內,他發著狠,霧玥也竭力承載著,手臂緊緊圈著他,不斷地問:“你會沒事的對不對。”
謝鶩行沉黑染欲的眸子緊盯著她,裡頭翻湧著她看不懂的掙紮。
她交扣在手臂上的指深掐出印記,又問:“謝鶩行,你會沒事的對不對。”
“公主願意跟我一起走麼?”謝鶩行問。
戰場凶險,刀劍無眼,生死就是一線之間的事,他還沒有看透天機的本事,隻有把小公主帶在身邊,他才能確保他們到死也在一起。
霧玥沒有猶豫的點頭,透過眼前的水霧看著他,“你不是問過我,願不願意死在一起。”
謝鶩行一句話沒有說,就這麼緊緊看著她,忽然笑出聲。
粗啞的笑聲凝滿了暢快和也滿是不舍,當初是這麼想的,可他不舍得他這般漂亮美好的公主,變成一具沒有生息的屍體。
舍不得可怎麼辦呐。
謝鶩行低頭深切吻住她,用力到恨不得將她吞進腹中,“公主不用擔心,我就是死,也會回到公主身邊死。”
從他下頜滴落的汗水砸在霧玥身上,與布她肌膚的涔涔香汗混摻,稠纏的氣息絲絲脈脈的深攪在一起,兩人都希望這天不要亮起來。
可時間不會偏愛他們半分,霧玥醒過來的時候,謝鶩行已經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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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鶩行率朝廷軍隊與蕭沛的叛軍對峙在峽裕江,兩軍數次交戰峽裕江易守難攻,蕭沛想要率軍渡江,唯有兩條路,從山澗夾道走或是橫渡江麵,夾道行軍難,將士隻要進入就會遭遇埋伏,死傷慘重。
而一旦想要渡江麵,駐守在江河對岸的將士就會射來漫天飛箭,同時投石砸船,兩軍交戰數次,蕭沛這邊將士死傷萬餘,卻始終難以攻破。
直到一夜大霧,謝鶩行預判失誤,蕭沛趁夜色遮目,命三千將士渡江殺進對方陣營,借著大亂之際,大批軍隊過江,直接打的對方退兵十裡戌守。
索性援軍很快抵達,戰勢又一次拖了下來。
營帳內,蕭沛與將領商談過戰事已經是深夜。
燭火照著他厲怒森冷的臉,到此關頭,謝鶩行與他都清楚,隻有統帥兩軍將士,才能對抗起義軍,所以兩人都有所保留的在打。
“如此拖下去,趙銘的起義軍恐怕就真得要收魚滃利了。”
他們兩人之間,必須要死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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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一處開闊的空地上,霧玥一手執著特製的木棍,木棍的凹槽處盛了水,她抿緊著唇,用手裡的另一根棍子狠狠敲擊在下麵,被大散的水花立刻飛上天,再如蒙蒙雨霧般灑下。
“公主可
真厲害!”站在一旁的合意和心檀滿嘴誇讚。
霧玥自己也十分滿意,她扭頭興衝衝的去看一旁的師傅,眼裡閃爍著希冀:“我這樣可以打鐵花了嗎?”
“不成不成。”師傅連連擺手,“這水打的還不夠散,若是換成鐵水,公主身上可就要被灼傷了。”
自來就從沒有姑娘家學這手藝的,隻有皮糟肉厚的男子才敢做這危險的事,公主來找到他說要學打鐵花時他都蒙了好一會,怎麼也不敢相信這麼嬌滴滴的小公主能乾這事。
萬萬沒想到,她竟真的堅持了下來,日複一日的練著。
如此的堅韌連師傅都咂舌刮目相看。
霧玥聞言落寞的垂了垂眼,今天是謝鶩行的生辰,說不定他回來,她便便日日練習著,沒成想還是不行,他也還是沒回來。
謝鶩行離京的三個月,她除了從那一道道傳回京的軍情中尋到一點點他相關,其他什麼都不知道。
師傅見她情緒低落,寬慰說:“公主已經打得十分好了,倒時必能打出最漂亮的鐵樹銀花來。”
“嗯。”霧玥勉力挽出笑,沒關係,等她學會了他一定也就回來了。
往後就都是平安順遂。
……
“嗡——嗡——”
沉壓渾厚的鳴哨聲響徹軍營,將士從哨台上急奔下來,口中高喊:“叛軍又攻來了!”
謝鶩行靠坐在圈椅上,漠然聽著營帳外將士奔走整軍的重踏聲,仲九站在一側,垂低著頭,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交代你的事都記住了。”謝鶩行啟唇淡淡說。
仲九沉聲答:“掌印放心。”
沒聽到謝鶩行再說話,仲九略微抬起視線。
燭火明明滅滅的照在他臉上,漆眸沉黑,稀薄的光投在其中都被吞噬的乾淨,似是怎麼也難以照亮。
直到他眨動眼簾,仲九才從他眸中讀出一絲情緒,是惶恐。
仲九震驚不已,他怎麼會從掌印眼中看到惶恐?等再看過去時,又什麼都沒有發現,取而代之的是淩厲的戾氣。
急促的腳步聲奔來停在營帳外:“末將求見內相。”
“進。”謝鶩行站起身,展開手臂。
仲九取來甲胄為他穿上,謝鶩行低頭佩戴著護臂,副將程士毅拱手道:“蕭賊率軍自南崖襲擊,末將已經命先鋒將士迎戰,弓箭手和炮車皆以排陣備戰。”
陣前,硝煙彌漫,火光衝天,席卷著撲麵的血腥味和喊殺聲,兩軍將士衝陷在沙場之中,一具具身軀倒下,緊接著又是一批批將士前仆後繼的衝上前。
鐵騎馬蹄踏過屍體,揚起漫天的沙塵殘肢,廝殺聲滔天。
謝鶩行騎在馬上,眯眸望著地方陣營旗幟上“伐奸除逆,扶顛持危”的幾個大字,迅疾的狂風吹得旗幟翻飛不止。
謝鶩行冷默勾唇,伐奸除逆,究竟誰是奸誰是逆。
他緩緩舉起手中的長劍,劍鋒映著涼月,冷冽透寒,“給我殺!”
謝鶩行策馬疾馳殺進戰場,淩厲的劍勢招招直取對方性命,狠戾殺出一條血路,劍身逐漸被鮮紅的血液染得看不出本身的顏色。
將士氣勢大增,嘶吼著衝殺在前,月影籠罩著這片巨大的修羅場,刀劍碰撞發出的錚鳴,火花迸濺,哀嚎咆哮,形如煉獄。
程士毅殺到謝鶩行身旁,高聲道:“內相,蕭賊見不敵,帶著人馬往西崖逃了!”
就在這時,迎麵衝來的敵軍嘶喊著朝著謝鶩行揮刀劈來!
謝鶩行眸光一厲,執劍的手腕靈巧一翻,劍鋒直取對方心口,拔劍撤勢的同時,大片的血跡噴灑而出,濺在他眼下,襯著冷白的皮膚如同鬼魅。
“率人馬,隨我去追!”謝鶩行一夾馬腹,率先朝著蕭沛退逃的方向追去。
一路追蹤進西崖山澗,除了一路過來地上的屍首,謝鶩行始終沒有發現蕭沛的蹤跡,他拉停韁繩,緩慢驅著馬繞著空寂的山澗處查看。
颯颯的風淩厲刮在謝鶩行耳畔,如刀鋒剜肉,束發被風吹得翻飛揚起,敏銳聽到林間有動靜,謝鶩行眸光一厲,執劍的手慢慢握緊。
數十道黑影從暗中躍出,蕭沛騎著馬自人群中緩緩上前,微笑看著謝鶩行。
謝鶩行目露譏嘲笑看著麵前的埋伏,“殿下不會以為,憑這幾人就能奈何的了我罷。”
且不說程士毅馬上就會帶人趕來,即便沒有,這些人他也不放在眼裡。
蕭沛挑眉搖頭,“我是想與內相商量件事。”
謝鶩行一副傾聽的姿態。
蕭沛道:“想來內相也清楚,隻有這天下姓蕭你我才安枕,現在我們僵持下去隻會使兵力越來越弱,讓趙銘那幫逆賊得逞。”
“那殿下投降就是了。”謝鶩行笑得散漫。
蕭沛心頭怒沉,麵上卻不改絲毫神色,“朝中早已無人服你,現在全天下都要你死,你吃不下趙銘,你與我頑抗也是因為你沒有彆的出路。”
謝鶩行唇邊的笑意慢慢斂起。
蕭沛接著道:“這榮華富貴你是沒本事要了,與其落得個不得好死,我可以現在放你走。”
謝鶩行沉默不語,仿佛在權衡,忽的,他彎唇一笑,“來了。”
謝鶩行好整以暇的吐字,“我吃不吃得下趙銘,就不勞殿下操心了。”
蕭沛抬眸看向他身後,是程士毅帶著圍堵的人馬趕了過來。
“內相恕罪,末將來遲。”程士毅策馬高喊,“都給我上,拿下逆賊。”
蕭沛看著越來越近的人馬,也笑起來,“是啊,來了。”
他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怎麼可能放謝鶩行走,他要將他碎屍萬段!隻是若直接動手,他確實沒有把握。
但是他可以策反。
謝鶩行意識到不對,臉色驟變快速回頭,程士毅手裡的弓箭已經破空射出,淬著寒光的箭頭朝著他飛射而來。
謝鶩行瞳孔陡然縮緊。
……
夜風拍打在窗欞上,沒有關緊的窗子被吹得搖擺作響,“哐嘡,哐嘡。”
霧玥猛得從睡夢中驚醒,“謝鶩行!”
黑暗中,霧玥懼睜著眼睛怔怔望著帳頂,她心臟在狂跳,呼吸急切,強烈的不安急湧進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