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隨著謝鶩行的離開,宮裡也開始操辦起霧玥出嫁的事宜,從婚服嫁妝,儀仗樂隊,再到隨行宮人沒有一樣草率。
霧玥並不關心這些,宮裡怎麼安排就怎麼來,她不知道下一步會如何,事到如今她隻能儘自己的力量,去最大程度的保護身邊人。
可對於顧意菀,她真的束手無策,隻能儘可能的在出嫁前的這段時間多陪著她,好讓她能重新拾起希望。
從棲梧宮離開已經是傍晚,霧玥沿著宮道慢慢走著,司設監的太監迎麵朝她走來。
“可算找著公主了。”太監躬著身滿臉笑意的說。
霧玥看向他,“尋我有何事。”
“公主出嫁乘的金銅羅紗簷子已經扮造的差不多了,想請公主去瞧瞧,還需添些什麼,奴才好讓人添上。”
霧玥隨著太監往司設監走去,看到那座快有一間屋子那麼大的簷子,屬實吃了一驚。
旁邊堆放的一抬抬朱紅色描金木箱,則是她的嫁妝。
太監堆笑道:“皇上交代了,公主出嫁不能有一絲紕漏,這簷子高有五尺長八尺,裡頭椸枷書櫥一樣不少。”
太監說了一堆後問:“公主可還要添什麼?”
霧玥聽得都頭暈,“就這樣吧。”
離開司設監,霧玥看到一行官員從武英殿走去,其中就有陸步儼的聲音,她始終放心不下顧意菀,想了想對合意道:“你去幫我請陸大人來相見。”
合意頷首:“奴才這就去。”
霧玥等在一處角樓下的石亭內,聽得
腳步聲,抬眸看著來人笑道:“陸大人。”
“公主。”陸步儼朝她略欠了欠身。
霧玥主動找他的次數屈指可數,陸步儼猜她必是有什麼要緊事,“不知公主找我過來,是有什麼事?”
霧玥難以啟齒的輕輕抿唇,“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公主但說無妨。”
“我想請陸大人幫我多留意一下宮中的秦美人,若是她有朝一日有困難,希望你可以出手幫扶一把。”霧玥說完立刻道:“陸大人若是為難,就當我沒有說過,再有,若將來你發現這個忙不好幫,凡事也一定都以你自己為先。”
陸步儼笑了笑,她難得對自己開口,他怎麼好拒絕。
也沒有問原因,點頭應允,“我儘力而為。”
霧玥長鬆出一口氣,感激道:“多謝你。”
兩人如尋常友人般對坐著閒談,直到天色變暗,霧玥才起身告辭。
“公主留步。”陸步儼在她身後站起。
對上霧玥疑惑的目光,陸步儼笑笑說:“給公主備了份新婚賀禮,一直沒機會給你。”
“清風。”
清風聞聲走上前,從袖中取出一副短卷,陸步儼示意他遞給霧玥,“金銀之物公主不缺,也俗氣,當初因一副題字與公主結識,思來想去還是贈公主一副字,還請公主笑納。”
霧玥心下觸動,接過卷軸,千般想說的話盤桓在嘴邊,到最後也隻化成了“多謝”二字。
*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於,六月最末的這天,迎親的使臣率先進了宮。
使臣於金鑾殿上向蕭沛行禮,“六王子所率的月夷將士會於三日後抵達居庸關外,屆時公主出嫁,送親隊伍一出關,六皇子便會將兵馬交付給大胤。”
蕭沛高坐在龍椅之上,頷首默許,對大殿上的劉裕道:“三日後就由劉將軍送公主出嫁,接受兵權。”
他事先與寧弈有過協商,月夷將士不得過居庸關,且入邊防前就已經全部繳械,待歸兵大胤之後,再統一撥調。
趙銘那幫叛賊,也該徹底收拾了。
照月樓。
霧玥得知使臣已經入宮的消息,驚喜的直接站了起來。
賀蘭綰眼裡要多不滿有多不滿,原來她是不喜歡謝鶩行,現在是嫌棄寧弈,“至於麼,寧弈要是知道你如此日思夜盼的,不得得意死。”
霧玥也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過不尋常,她收斂起笑意,沒到離開這日,都不可以鬆懈,她終於明白謝鶩行為什麼瞞著所有人,一旦走漏風聲,事情都不可能順利,若是賀蘭綰提前知道,現在也不可能日日輕鬆的在宮裡玩樂。
出嫁的前日,霧玥又去了棲梧殿,她已經向蕭沛求得聖旨,照月樓的裡人都隨她一同去月夷。
在這宮裡她不能放心的就隻有顧意菀了。
知道分彆就在眼前,兩人都沒有說什麼,隻有無言的不舍,雙手緊緊交握。
“一定要好好的。”霧玥
喃喃說著,抬起濕紅的眸子牢牢看著顧意菀,“一定要好好的成麼。”
顧意菀心口頓疼,她是真的舍不得讓如此關心在意自己的人失望,想起那夜的絢爛,她用了全力鼓起勇氣點頭,“好。”
霧玥撲過去抱住她,哽咽著說:“我舍不得你。”
顧意菀眼圈也慢慢變紅,輕拍著她的肩,“不哭了,紅了眼睛,明日怎麼做新嫁娘。”
霧玥聽話的把眼淚眨去,顧意菀拿了帕子把掛在她臉上的水漬一同拭去,愧疚道:“我這樣子,明日怕是不能送你出嫁。”
霧玥搖頭,“我明白。”
霧玥想起那日囑咐過陸步儼的事,又對她說:“陸步儼陸大人是可以信任的,你若是遇到難處,他興許可以幫你。”
顧意菀喉間發苦,她這樣的隻會給人帶去麻煩罷了。
不想霧玥擔心,她還是點了點頭。
這天,霧玥一直在棲梧殿留到了蕭沛過來才告退離開。
翌日,霧玥一襲鳳冠霞帔,迎著晨曦的第一縷陽光,在心檀心蓮的攙扶下走出照月樓。
金鑾殿外,儀仗送親隊伍列於漢白玉鋪成的宮道之上,再過去是文武百官。
霧玥緩步走上石階,華蓋彩亭內置有節案,香案,執寶冊的典儀在旁高唱:“跪。”
心檀和心蓮扶著她跪在香安前,在典儀的唱詞下向列祖列宗行叩拜禮後,而後又朝蕭沛叩拜,“臣妹叩彆皇兄。”
蕭沛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眸微微含笑,“此去山高水遠,朕與你的姊妹都會掛念你。”
“吉時到。”唱聲又響起。
一旁的女官嬤嬤拿來蓋頭替霧玥蓋上,就在此時,原本豔陽高照的萬裡晴空被忽然沉來黑雲擋去了天光,死氣沉沉的,直透著山雨欲來前的壓抑。
連同霧玥身上的喜服顏色也失了華光。
不是什麼好的兆頭。
進程仿佛被打斷,所有人都張望起了這怪異的天象。
注意到蕭沛蹙眉,霧玥心裡起了慌張,藏在袖下的雙手攥緊。
一個宮女跑了過來,附在進安耳邊說話,她認得是棲梧殿的宮女,莫非是皇嫂出什麼事了。
蕭沛也被分去了注意,擺手道:“吉時不可耽擱,去罷。”
大紅的蓋頭在麵前罩下,霧玥視線都擋住,心檀和心蓮過來攙扶她走下金鑾殿,霧玥忍著回頭的衝動,一步步走上金銅羅紗裝扮的簷子。
隨著儀仗隊鳴鑼開道,送親隊伍如遊龍往宮外走去。
奇怪的是,一路的陰雲在隊伍出了皇城了一息間全被撥散,耀目的日光灑下,整條送親隊伍浩浩蕩蕩,喜慶熱鬨,儀仗隊的鳴鼓聲也越來越響亮。
霧玥一直安靜坐在簷子內,直到感覺到隊伍漸漸慢下來,耳邊風沙聲吹卷的越來越響,猜測已經出了關,心也立馬高懸了起來。
緊張、忐忑、急切。
關口風沙迷眼,劉裕隔著塵沙,遠遠看到騎在馬上的六王子寧
弈,在他身後開排的是接親的儀仗隊伍,數百上千抬的聘禮望不到頭,再之後烏泱泱才是大軍隊伍。
劉裕讓送親對於停下,策馬上前與寧弈會晤。
“見過六王子。”劉裕朝寧弈客氣拱手,“公主就在後頭。”
言下之意,便是他該守諾交付兵權了。
謝鶩行不緊不慢的往他後麵的送親隊伍看去,麵上掛著玩世不恭的興味笑容,“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一睹公主的嬌姿。”
劉裕為人刻板守古,對於寧弈的做派看不順眼,眉頭擰的死緊。
待人一接走,他想怎麼看都不管他的事,偏偏現在要看,是還要把大胤的臉麵踩上一腳不成。
劉裕開口想以不合規矩拒絕,就見寧弈從衣襟內取出了那塊墨玉雕成的虎符。
他沉吟了一瞬,揮手示意抬簷子的隊伍過來。
“怎麼,還不舍得出來讓我看一眼。”
霧玥坐在簷子內,就聽一道戲謔的嗓音伴著風沙一同刮到耳中,呼吸停在喉間,心口卻跳的更快,是謝鶩行。
簷子火紅的帳簾被挑起,看到一襲嫁衣的霧玥被攙扶走下來,謝鶩行散漫的黑眸輕眯起,豔烈的紅直燙進他眼裡。
翻身躍下馬,一眼不錯的盯著小公主一步步走到自己麵前,曲起指節輕撫過蓋頭上的鴛鴦刺繡,眼裡的眷纏就這麼不加掩飾的流露出來。
劉裕看不下去,移開目光道:“六王子可以將兵符給劉某了吧。”
對於劉裕的問話,謝鶩行連眼皮子也沒有抬一下,隔著蓋頭輕捧住霧玥的臉龐,“若是毀了這場婚事,公主會怪我麼?”
他的話讓劉裕覺得奇怪,什麼叫毀了親事?
霧玥同樣頓感到不對勁,視線被蓋頭遮擋著,她看不到謝鶩行的神色,但是她相信他。
輕輕搖頭。
下一瞬,麵前的蓋頭就被一把揭了去。
風沙撲麵,霧玥被吹得睜不開眼,勉勵睜開一道縫,就看到謝鶩行深綣含笑的眸。
劉裕已然警覺,神色肅凜。
“劉將軍不是要兵符麼?”謝鶩行慢慢遞出兵符。
劉裕伸手去接,卻看到百米外的迎親隊伍將那一抬抬的聘禮打開,然後將聘禮就這麼丟了出來!
“六王子這是何意!”劉裕驚聲怒喝,話音卻猛的戛斷。
他看到除去最上麵的一層是聘禮,底下竟然全部是箭矢兵器!
謝鶩行攬著霧玥入懷,同時高舉起手中兵符,“眾將士聽令。”
“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