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漫長……”
也沒有那麼漫長。
“其實是這樣子的。”
情況如果和公主如實坦白,有點尷尬;但如果和公主的長輩如實坦白,好像沒有那麼尷尬,所以尹問綺一呼一吸之後,說明白了:
“公主英姿颯爽,我覺得隻送我的畫像上去,公主可能會不歡喜,於是就搜羅了古往今來100多幅文武雙全的少年英豪的畫像,讓畫師取其神韻,融彙在我的身上……”
他將自己的總體思路與總體操作,和盤托出。
並祈禱著黑娘不要再問下去。
要不然,他目前看著還安全的假文假武,豈不也要跟著瞞不住了——
這假文與假武,他還是可以努力努力。
爭取讓它們變成真文與真武的……吧?
黑娘聽了,半晌無語。
但她相信了元觀蘊剛剛對她說的種種。
她再看著尹問綺,覺得對方雖然不英武,但勝在氣度雅正,容貌玉貴,確實是一對金童玉女,佳兒佳婦……
黑娘眼中,明月奴雖為保命,總是穿著女裝,卻是沒有半點女氣的。
她甚至時時恐懼那潛藏在明月奴外表下的暴烈性情。
毫無疑問,明月奴是金童,駙馬便是玉女;明月奴是佳兒,駙馬自當佳婦。
她看著看著,駙馬的腦袋上,似乎還真閃爍出了:
“玉女”
“佳婦”……
並不算很久,當皇後在殿中翻完了薄薄的《女則》之後,黑娘重新回到殿中。
“人都走了?”
“公主與駙馬都出宮了。”
“我替公主挑的這夫婿,還看得過眼吧?”
“娘娘,夫婿不是您挑的,是梁昭儀挑的。”黑娘糾正道。
皇後笑了一聲:“不錯,忘了。是那見錢眼開的梁昭儀挑的。這也是有好處的。這尹家,為了個不受寵的公主,能花錢能敲開梁昭儀那扇‘有理無錢莫進來’的門,便虧待不了卻月。”
她對黑娘招招手。
“你棋力不錯,現下沒事,過來和我手談一局好了。”
於是黑娘坐到皇後對麵。
黑娘坐下了,皇後卻不著急分棋子。
她端詳著黑娘的臉。
“你老了,老得真快。”
“人總是會老的,娘娘,這是時間的威能。”黑娘道,“我老了,明月奴卻長大了。”
“一轉眼,頻伽羅也走了十年了。你想她嗎?”皇後問。
“死亡並不是一件壞事。”黑娘說。
“確實,她死了,明月奴活了。”皇後說。
“不是這樣。”但黑娘搖搖頭,“隻有當頻伽羅徹底睡去,她才能找回故國,找回親人。”
“明月奴不是她的親人嗎?”皇後揶揄道。
黑娘沉默不語。
“好吧。”皇後轉了話題,“你說的對,人確實總會老。但人也會返老還童。當你大權在握之時,你就又有了無邊美貌,無上青春。可惜,很多人都不懂得這麼個簡單的道理。”
“權力,誰不想要權力呢?”黑娘說。
“明月奴也想要嗎?”
“……”
“明月奴像他。”皇後說,“你應該能夠感覺到吧。有時候你看明月奴的眼神,有點瑟縮。明月奴雖有一半南楚皇室血脈,卻沒有南楚皇帝那畏畏縮縮、隻知沉迷歌舞酒色的仁弱。她像她暴烈勇武的父親。”
“還好,她是個不惹人注意的女孩子。她才能活下來,長到大。”
“現在她嫁的也不惹人注意,總歸能過幾年安穩日子。等到幾年後,你便能看見她的孩子了。”
說到這裡,皇後嘴角的笑容,變得富有深意了:
“那還遠。黑娘,很快你就能看見一個新的生命了。”
她的手,放在小腹上。
“一個從出生,就握有無上權力的生命。”
“……公主,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從宮中出來的馬車上,尹問綺不禁問元觀蘊。好像自他和黑娘單獨聊天之後,元觀蘊的眼神,就沒有從他臉上挪開。
原來和黑娘聊天,還有這種意料之外的好處?
元觀蘊心裡微微有點怪怪的。
他一直和黑娘相依為命,也一度認為自己和黑娘是最密切的關係。
但是現在,這種關係好像被外力衝破了。
尹問綺加入進來……
“黑娘和你說了什麼?”元觀蘊問,“告訴我,不要漏掉一個字。”
元觀蘊認為自己的口氣是很強硬的。
而尹問綺卻覺得,這是公主難得的嬌氣時候。
他又看見了公主新的一麵!
他立刻忘記了自己和黑娘說實話時覺出的微微尷尬,開始繪聲繪色描述起來:
“當黑娘把我叫進去的時候,黑娘的神色是嚴肅的,接著她向我行了一禮,我知道,黑娘是公主的乳母,我不能對黑娘失禮,於是我立刻扶起黑娘。我看出了黑娘的有心事,我詢問黑娘,是不是有什麼難以解決的事情,儘可以跟我說,公主像她的女兒,我自然也像她的女婿——”
元觀蘊聽著聽著,專注的眼神,微微凝滯。
駙馬確實一個字不會漏。
他還會加上很多字。
甚至會再配上一些肢體動作,當場表演起來。
駙馬郎朗的聲音中,馬車又一次駛入公主府。
隨同公主一起進了宮,又特特緊趕慢趕,先趕來等候公主馬車的唐公公保持著同樣微笑,站在同樣的位置。
心中,也掠過同樣的話:
又來了,又來了。
駙馬又坐著馬車就進來了。
連車簾都沒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