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縣令擺手,慢條斯理的吐出一句:“本人,長溪縣馬家莊,馬朋義,開采金礦時貪念妄起……”
馬員外寫了二個字就停筆,顫顫驚驚的看向胡縣令。
胡縣令冷冷的瞧著他:“怎麼不寫了?想你兒子受刑?”
他剛要擺手,馬員外連連搖頭:“不不不,不是,我就想問問‘溪’字怎麼寫?”
整個刑房的人驚愕看著他,馬員外頗為窘迫的解釋:“我,我這員外郎就是捐的……不認識幾個字……”
胡縣令閉了閉眼,馬員外忙道:“要不,要不您讓錢幫主先寫,然後借我抄抄?”
同是天涯淪落人,這鍋甩得也太快了吧。
錢誌業連忙道:“我就是個大老粗,跑船的,能認識幾個字?要不還是馬兄先琢磨著,然後給我抄?”
馬員外立馬又甩鍋:“我要是能琢磨出來,當年就去考秀才了。”
錢誌業又把皮球踢了回去:“我要是識字多,也不至於混幫派啊!”
刑房的獄卒都有些無語,林師爺和齊宴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胡縣令喝道:“夠了,林師爺,齊宴,你們兩個去幫他們寫,然後讓他們兩家分彆謄抄一遍。”
他娘的,寫認罪書又不是歲試,還能抄的!
林師爺和齊宴很快把認罪書寫好,輪到錢誌業和馬員外時,兩個人又像是懶人擠貓尿一樣,照葫蘆畫瓢都能畫錯。短短一段話,硬生生拖了一個時辰還沒寫好……
一個字——拖——能拖多長拖多長!
錢大有和馬承平綁在木長凳上都快睡著了……
胡縣令一拍桌子,馬員外毛筆都嚇掉了,錢誌業沉著氣看向他。
胡縣令臉黑:“你們在耍本官?”
馬員外立刻把毛筆撿了起來:“沒,沒有,我們怎麼敢耍大人!我寫,我寫,我這就寫!”他這次速度加快了許多。
胡縣令看向錢誌業,錢誌業低頭,下筆沉重。
又是一刻鐘後,認罪書終於寫完了。
胡縣令略略掃了一眼,道:“簽字畫押吧!”
馬員外和錢誌業互看一眼,誰也不肯先動手。胡縣令朝獄卒使眼色,四個獄卒立刻上前,割破兩人手指就往紙張上摁。
馬承平和錢大
有突然用力掙紮起來,大喊:“爹,不能摁手印,摁手印就等於認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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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縣令蹭的站了起來,整個人都暴躁得不行:“來人用刑,把馬家和錢家的兩個命根子往死裡折騰!”今日,今日這個罪必須得定下來!
獄卒上前,拉住竹棍的兩邊用力……
竹棍一點點的收緊,馬承平和錢大有嚇得用力掙紮:娘啊,趙兄救命啊!!!!
縣衙外的突然被人敲響,鼓聲之大連牢房內也能隱隱聽見,並且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刑行的人停下動作看向胡縣令,胡縣令蹙眉,朝林師爺道:“讓人把敲鼓的人趕走!”
然而,還沒等林師爺出去,外頭有官差匆匆來報:“大人,趙秀才在外頭擊鼓鳴冤!”
“趙凜?”齊宴驚訝,“他鳴什麼冤?”
官差搖頭:“他說要見大人才能呈上狀紙,否則他就一直敲下去!”
胡縣令起身,朝林師爺道:“走,先去瞧瞧!”說著往外走去。
齊宴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幾個刑行的衙差一時間愣在那,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馬承平和錢大有簡直感動得眼淚汪汪:不愧是趙兄,好人啊……
胡縣令一行人匆匆往東側的縣衙大堂趕,聞登鼓外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鬨的百姓,秦正清、趙春喜、陸坤、蘇玉娘、趙小姑還有小寶丫幾個小娃娃也來了。
胡縣令坐到公堂之上,命人把趙凜帶上來,驚堂木一敲,問道:“趙秀才有何冤屈?”就差說‘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趙凜拱手行禮,從懷裡掏出一份狀紙和《俠遊記·四》的話本,鏗鏘有力道:“學生要狀告齊宴,齊公子冒充我麒麟客的名號,寫了這本《俠遊記·四》!”
此話一出,胡縣令和齊宴俱是一愣:那個神秘從不出現的麒麟客是趙凜?趙凜是麒麟客?
本就是借著麒麟客的名號來陷害錢、馬兩家,委實沒想到踢到趙凜這塊鐵板了!
齊宴氣急敗壞:“你如何能證明你就是麒麟客?”
趙凜拿出俠遊記前二冊的手稿,又拿出麒麟客獨有的印章和徐泓給他結算銀錢的賬本呈上:“這些夠不夠?不夠的話,徐泓徐掌櫃也在外麵,可以一並作證!”
圍觀的徐泓舉手,大喊:“草民可以作證,趙秀才就是麒麟客!”他太高興了,以後終於找得到人催稿了!
其餘百姓都興奮起來:“原來麒麟客是趙秀才啊,俺說怎麼這麼有文采!”
“那書寫的太精彩了!”
“等等,如果《俠遊記·四》不是趙秀才寫的,那寫馬家和錢家那段是什麼意思?”
人群裡的秦正清插話:“還能有什麼意思,定然是想陷害這兩家!”
“馬家和錢家是冤枉的嗎?那胡縣令豈不是抓錯了人?這麼久也沒見公開審理,不會是想屈
打成招吧?”
外麵的百姓越來越吵,
胡縣令用力拍著驚堂木:“肅靜肅靜!”他看向趙凜道:“這種冒用筆名出書一事衙門不管,
你若覺得有損失,找冒充的人私下解決便是,退堂!”
胡縣令不耐煩管這點子破事,他還要回去繼續逼供呢!
“大人!”趙凜不依不饒,又從袖帶裡掏出一份狀紙:“那學生就狀告齊宴誣陷錢家和馬家偷盜賊金礦!”
胡縣令不耐煩:“僅憑一本書你就告他誣陷?你怎麼證明書是他寫的?”
趙凜:“學生拿到了《俠遊記·四》的手稿和齊宴在縣學上交給教俞的功課自己一模一樣!”他盯著胡縣令反問:“您都能僅憑一本無稽之談的話本判定馬錢兩家有罪,當場捉拿。學生為何不能因為這份手稿告他誣告?”
圍觀的百信申討聲一片。
“就是!趙秀才說的對!公堂就是要公平!”
“馬家和錢家的案子好歹也要公開審理才是,莫要不明不白的定了罪!
胡縣令麵色鐵青,盯著趙凜:“趙秀才這意思是本官包庇齊宴,斷案不明?還是本官和齊宴同流合汙,陷害無辜?”
趙凜:“這可是大人自己說的!”
“放肆!”胡縣令怒目而視:“你這是在汙蔑朝廷命官,現在速速離去,本官還不計較,否則……”
趙凜毫不畏懼:“否則怎麼樣?縣令大人還想打死趙某封口嗎?”他拿出第二份狀紙,麵相長溪縣所有的百姓,大聲道:“這第二份訴狀,縣學學子趙凜要狀告胡縣令和齊州判利用職務之便,中飽私囊,侵吞朝廷金礦石。害怕事情暴露,又夥同齊州判之子齊宴誣告錢家和馬家,亂用私刑,妄圖屈打成招!”
他聲如洪鐘,整個公堂內外都聽得一清二楚!
胡縣令氣急反而鎮定下來,嘲諷問:“你這是想本官審自己嗎?還是脫下官帽自行伏誅?”他冷笑連連:“趙凜,本官念你是秀才身,一再容忍你!今日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忍了,來人,把趙秀才拖下去重打五十棍!”
“不許打我阿爹!”趙寶丫尖叫,想衝進去。
趙春生和秦正清委實沒料到趙凜會來這麼一出,驚愣過後也反應過來了,連忙大聲喊:“縣令大人,趙凜是秀才身,按我朝律法,不可對秀才擅動私刑!”
陸坤隻是冷冷的瞧著:真是個不怕死的,在縣令府上告縣令大人,好歹也去知府衙門告啊!
胡縣令才不管這麼多:“趙秀才與錢家、馬家來往甚密,金礦石一案定於你也脫不了乾係!來人啊,給本官打!打到他招為止!”
小黑跳了起來,一下子把攔住小寶丫的官差撲倒。趙寶丫邁著小短腿衝了進去,凶巴巴的擋在她爹麵前:“誰敢動我阿爹,我就咬死他!”
胡縣令不耐:“把這個女娃娃拉走!”
官差要動手,人群外又傳來一聲大吼:“誰敢!”
同一時間,一支利劍擦過眾人頭頂,穿過齊宴的發冠,直接將胡縣令的烏紗帽釘在
了公堂之上。
胡縣令嚇得腿軟,
手上的驚堂木啪嗒一聲砸在桌上……受驚的百姓分開一條道……一眾威風凜凜的帶刀侍衛開道,
一個身穿緋色官袍,胸口繡著雲雁的官員出現在眾人視野裡。
他大步走到公堂之上,態度威儀,目光如炬,盯著胡縣令質問:“你乃朝廷命官,不知秀才不可隨意折辱的道理?”
“刑,刑知府,知府大人!”胡縣令放在桌案上的手在發抖。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從長溪到河中府快馬也要一日半,消息傳過去,那邊的人就算第一時間反應派人過來也要四五日。緣何案發到現在不足兩日,就驚動了刑知府?
是上麵早就注意到他走私金礦的事,還是?
胡縣令死死的盯著趙凜:此人今日為何一反常態跑來擊聞登鼓?莫不是早知道刑知府要來?還是刑知府就是他招來的?
他越想越陰沉!
圍觀的百姓驚訝:這位就是刑知府,傳聞中,河中府的青天大老爺?
一時間,百姓齊齊跪拜!
趙凜深吸一口氣,將狀紙呈到刑知府的麵前,重複剛剛說過的話:“縣學學子趙凜要狀告胡縣令和齊州判利用職務之便,中飽私囊,侵吞朝廷金礦石。害怕事情暴露,又夥同齊州判之子齊宴誣告錢家和馬家,亂用私刑,妄圖屈打成招!”
“請知府大人明查!”
“趙凜!”胡縣令強自鎮定,朝趙凜喝道。
他剛喝完就對上刑知府淩厲的眼神,遂訕訕閉嘴。
邢知府:“胡縣令,如今你算被告,本官沒問話,莫要插話。”他朝身後的侍衛道,“來呀,搬把椅子請胡縣令下坐!”
立刻有人上前,把林師爺拎了起來,朝公堂之上的胡縣令坐了個請的手勢。
林師爺憋屈的站在一旁,胡縣令訕訕,起身想去取被釘在身後的烏紗帽。
邢知府:“胡縣令,在案件沒水落石出前,這烏紗帽還是不戴的好!”
胡縣令去拿帽子的手僵住,咬牙乖乖走到林師爺的位子坐下。護衛上前把上麵的椅子擦了擦,邢知府很自然的坐了上去,驚堂木一拍,喝道:“來人啊,把案件相關的馬家人和錢家人一並帶到公堂之上!”
“不可!”胡縣令驚得剛要站起來,就被邢知府帶來的侍衛一把給摁了下去。
邢知府警告的看向他:“被告,本官沒問話,不許插話!”
胡縣令: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趙凜挑眉:嗬嗬,終於體會到他們平頭百姓的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