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大人上書勸解老皇帝道:“國庫如今也不缺銀子,也不急著要荊州的那批黃金。不若等趙凜丁憂完,由他親自護送黃金回來,到時候再論功行賞也不遲。”
軟硬都不行,能怎麼辦?
隻
能讓趙凜丁憂二年再說。
老皇帝突然有些後悔自己過河拆橋的做法了,若是荊州鼠疫爆發時,早讓人去支援。鼠疫說不定早控製下來,趙凜也早帶著那批金子會京都了。
說來說去都怪趙凜那死鬼爹,好死不死,偏偏這個時候死!
而趙凜對他爹這輩子唯一的好印象,就是他死的恰到時候。為此還特意把他偷偷埋進了太妃的墓裡,讓靜王府的老管家日日去祭拜他。
老管家還渾然不覺墓裡麵已經被換了主人,堅決認為隻要他日日去祭拜,太妃就能早登極樂。
而趙凜則在府上象征性的供了塊牌位,那牌位還是陶禦廚生火剩下來的一塊笨木頭。他嫌請人雕刻麻煩,自己又不想動手,乾脆把牌位丟給賴在這遲遲不肯走的霍星河雕。
霍星河刀工是沒得說的,很想把寶丫妹妹的祖父雕得好看些,奈何這木頭太醜,雕出來的牌位委實入不得他的眼,擺在香案上難看得緊。
趙寶丫也覺得難看,想著反正也無人祭拜,乾脆把牌位放到了雜物間。
她才把牌位放好,就有衙役匆匆來報,說是縣衙外又來了十幾戶百姓。有說家裡的雞萎靡不振的、有說家裡的母羊不肯吃草的,還有說自家的母豬難產的,想請她過去看看的。
趙寶丫先前跟著雲娘子教百姓養蠶、養雞鴨鵝、紡布來討生活。百姓都知道她對動物問題很在行,又知道她人好,之後家畜有問題的第一反應就是來她。
趙寶丫也很樂意幫助百姓,看著他們的生活一點點變好,她就開心。
荊州城的百姓也很敬重她,聽說趙寶丫要帶他們出城種樹,想也沒想就扛著鋤頭、鐵鏟跟著往外走。
趙姑娘做什麼都是有道理的,最終都是為了他們好。
一大群百姓出城,發現城外已經聚集了一大幫人。曾經馳騁城外,見人就搶的一群響馬在霍星河的催促下,悲催的挖著坑,運來小樹苗。
“快點啊,早飯沒吃飽啊!”霍星河踢了那響馬頭子一腳,隨後又朝趙寶丫招手:“寶丫妹妹,這裡!”
趙寶丫回應他,帶著一大幫百姓同他們彙合。兩人人馬彙合後,開始努力挖坑,種樹。小小的樹苗在廣闊無垠的黃土地上迎風伸展,煥發出彆樣的生機。
小響馬看著這一地的綠有些發愣,先前被霍星河踢了一腳的響馬頭頭一腳踢在他腿窩,道:“發什麼愣,不想在這過夜就快點挖!”罵完小響馬他又開始罵罵喋喋:“老子寧願呂勇那廝弄死老子,他娘的又是種樹又是耕地,閒暇時還要配合他們搶劫京都來的官差。”偏偏搶到的東西還沒他們的份。
他剛吼完,呂勇就帶著幾十個人往這邊來,冷著臉問:“讓你們種樹你們嘀咕什麼呢?”
那響馬頭子立刻點頭哈腰,陪笑道:“這就種,立馬就種!”他娘的,去年就不該手賤去搶顧山長和趙凜。
初春的天有些冷,趙寶丫裹著厚厚的棉衣,戴著兜帽。霍星河用力揮舞著鋤頭,挖出一個大大的坑,然後把樹苗放進
去試了試。坑明顯小了,他把樹苗提出來,繼續挖,邊挖邊道:“馬叔叔這次送來的樹苗可真大,這能種得活嗎?”
趙寶丫眼神堅定:“肯定能的,這片土地都會被綠洲取代!”
坑終於挖好了,霍星河又重新把樹苗種下去,讓趙寶丫扶著他來填土。他邊填土邊道:“這棵長青鬆是我特意讓馬叔叔給我找的,聽說是在長溪崇嶺崖那顆不老鬆的子樹。我把它種下去,寶丫妹妹就能和它一樣長命百歲了!”
趙寶丫扶著樹,仰起臉來衝他笑,晚霞落在她發間、襯得她整個人都在發亮。
等樹種好了,霍星河用力踩了兩腳,又道:“從明日起,我日日過來給它澆水,一定讓它長得又粗又壯!”
隻是,次日,他還沒來得急給樹澆水,就被不遠萬裡,千裡迢迢趕來的霍大老爺給逮了回去。
霍星河臨走前朝著趙寶丫揮手,大喊道:“寶丫妹妹,我會時常給你寫信的!”少年嗓子又清又亮,整個黃土地裡都回蕩著他的聲音。
鷹隼在天空盤旋,斑頭雁飛過劈觀山在遼闊的黃土地上翱翔。
趙寶丫騎在溫馴的小馬駒上朝他揮手,她身後是一大片欣欣向榮的綠意。
隻是,她始終沒等來霍星河的信,反而是時常收到春生哥哥的信。春生哥哥每到一處都會寫信過來,把當地的風土人情、美食以及近期遇到有趣的事都說給她聽。
“寶丫妹妹親啟,我到了益州,詢問過當地百姓當年鼠疫的事。他們的配方和我們當初研究出來的配方相差甚大,許是時間久遠,鼠疫也不同了吧。”
“寶丫妹妹親啟,膠州平原郡真是個美食之城,我日日出診路過街邊的小食肆都饞得緊。他們這裡有一道名菜鴛鴦五珍膾,很是美味。我找人打聽了菜譜,寄回去給我娘了。你若是回長溪可以去嘗嘗。
“寶丫妹妹親啟,我這次到了東州陳留郡,這裡四季如春,草木繁盛,有許多我沒見過的藥材。我決定在這邊待上一陣子,你若是要給我寫信可以寄過來。”
收到第十封時,趙寶丫以為又是春生哥哥的信,打開來發現居然是霍星河的信。
信裡麵說他回去後就被他舅舅,霍大老爺丟去了千機營曆練,年初升了小旗才準他能出營寫信。
“等寶丫妹妹回京,我肯定就是昭武校尉了。”
趙寶丫說她怎麼這麼長時間沒收到星河哥哥的信呢。
她招呼今日種樹的人可以自行回去休息了,然後坐上馬車先回了城。剛到了縣衙門口,她爹就迎了出來,蓋了一件厚實的外袍在她肩上,蹙眉問:“入秋了天冷,不是讓你少往城外跑?”他邊帶著人往裡走邊道,“百姓都會種樹堆肥改善農田了,之後你就不必去了。若實在無聊,就去城裡的書院教教小孩兒吧。你顧爺爺又托人送來了一批書,明日記得給他們送去。”
“知道了。”趙寶丫眉眼彎彎:“我有注意保暖的。”
自然鼠疫後,她爹總擔心她凍著。
才走進書房,裡
頭已經點了碳火,整個屋子暖融融的。才入秋,這著實有些誇張了,但拳拳父愛,再誇張也得收著。
她坐在案幾前,想著這幾個月來的有趣事,給兩人各寫了一封信送回去。
春去秋來,趙寶丫在荊州城呆的第二個年頭,荊州外的小樹苗已經長成濃蔭。百姓已經從鼠疫失去親人的悲痛中緩過來,生活富足。
朝廷那邊準時來了信催促他們回去。
趙凜這次倒是沒在推辭,讓人送了奏折去給老皇帝,說他們立刻就啟程。
在荊州一住就是四年,趙寶丫還是怪舍不得的。收拾東西的時候挑挑揀揀又是幾大籮筐,其中還有呂叔叔和雲娘子送的不少好東西。
他們啟程的這日,荊州城的百姓一路送出了城,不少百姓還想出城送,被趙凜勸了回去。雲娘子倒是一路把他們送出了荊州。
臨要走時,雲娘子送了她一個婢女。那婢女和她差不多大,說是在那場鼠疫中,全家就剩她一個了。
雲娘子把人往前推了推,道:“你如今也有十五了,身邊總得有個婢女伺候,你阿爹不懂這些,我總要替你張羅的。”
那婢女圓圓的臉蛋,眼睛也圓圓的,看上去有幾分局促和不安。見她看過來,怯生生的喊了聲姑娘。
趙寶丫開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婢女答:“奴婢叫小滿,姑娘要是覺得不好聽可以改名字的。”
“那就叫小滿吧。”趙寶丫生來也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並不認為她如今就高人一等,可以隨意去更改他人父母給的名字。
她話畢,一直怯生生的小滿突然抬頭,雙眸含著霧氣,很是感動的又喊了她一聲:“姑娘。”
趙寶丫衝著她笑笑:“好了,你先去馬車裡等我吧。”
小滿立刻又低下頭,小心翼翼的上了馬車。等她上去後,雲娘子又遞過來一個錦盒,道:“裡頭是胭脂水粉口脂香蜜還有小滿的賣身契,那孩子還算機靈,手腳也勤快,該讓她做的事就讓她去做,不然她會擔心你不喜歡她的。”
趙寶丫點頭,抱著東西上了馬車,然後掀開車簾子朝她揮手,眼眶忍不住紅了。
等馬車行了起來,趙凜遞給她一個手爐,笑道:“難過什麼,你很快就能見到你小姑和玉姨了。”
趙寶丫疑惑:“我們不是回京都嗎?”
趙凜挑眉:“是回京都,這丁憂結束不得送你祖父牌位回鄉,順道祭拜一下你祖母?況且我折子上也沒說要何時到京都啊!”
趙寶丫眸子晶亮,抱著手爐笑得燦爛:“真的要回長溪啊?”她都好多年沒回去過了,不知長溪是不是記憶裡的樣子,何記酒樓還是不是客似雲來。青山書院的先生們還在不在,馬叔叔和錢叔叔有沒有娶妻,隔壁鄰居家的金牛哥哥還認不認得她。
“阿爹,你說小姑和玉姨還認得出我嗎?”她走的時候才九歲,如今都過了六年了,她模樣也變了許多。
趙凜眨眨眼:“你去試試她們不就知道了?”
趙寶丫湊過去:“怎麼試?”
趙凜:“你一個人去何記,吃一場霸王餐,看你小姑會不會擼袖子揍你……”
趙寶丫:“……”這真是她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