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據程瀾自己向林琅吐露的,她的擔憂還不隻在錢上頭。
程瀾做生意,肯定不會不關注同樣在做生意的人。大家都在風口浪尖啊!
她有一個非常關注的生意人:同為四川人的牟其中。
這個人在那十年有一些言論犯忌諱, 1974年被判入獄。
隨著1978年撥亂反正,他也就出獄了。
1979年, 他以300元起家開了一家商場。一年就賺了8萬元!
這個人腦子很活, 鬼點子也多。
他賺錢的秘訣就是利用信息不對稱來賺取差價。
比如,他從重慶的一家兵工廠, 以極低的價格購買來一批銅製鐘表,然後拿到上海去轉手賣掉, 獲利頗豐。
但他這套做法卻有很多人看不順眼。
在他多次以同樣的手段轉賣銅製鐘表獲得暴利後,去年也就是1983年他被以‘投機倒把、買空賣空’的罪名再度投機了監獄。
剛解放那陣, 解放軍以這個罪名在上海、北京等大城市抓了很多囤積居奇的資本家, 平抑物價、穩定民生。
所以牟其中剛被抓的時候,也很多人拍手稱快。
林琅當時聽程瀾說,聽得一愣一愣的。
以她的眼光來看, 牟其中這是正常的商業行為啊。跟剛解放時候資本家想搞亂市場的行為是兩碼事嘛。
程瀾苦笑, “這個年月, 改革開放摸著石頭過河,一切還沒有形成定論。有反複也是很正常的。而且,仇富的現象現在是越來越嚴重和突出了。我就怕哪兒出了狀況, 也成了這個出頭的椽子。你要知道, 高家肯定也有政敵的。用部隊的事要搞他們不容易,畢竟高家三代人在部隊深耕了五十年。我這裡就是一個突破口了。所以,我才一直不斷的吸納退伍兵還有社會上的無業青年。為了保證掌控得住手底下的人,這才又引入了程家村的人。讓他們三足鼎立、保持平衡。”
吸納不好安置工作的退伍兵和無業青年,這在當下就是政治正確, 給軍方和政府解決困難。
“另外,該繳納的稅我是一分也不敢少。偷稅漏稅的名頭也是非常能打擊人的。
程瀾有時候看到自己納稅的清單,那是心尖尖都在疼啊。
尤其是她還負債那麼多。
但是,不敢少繳,也不敢遲繳。
林琅沒做過生意。但她聽程瀾說現在做生意的人,都得時常麵對各方主管部門隨時上門以各種名義收費。
四合院這裡從來沒人敢來巧立名目。這都是托高家承認她是沒過門的長孫媳婦的福。
不然就彆說各級能卡商人脖子的主管部門了。彆的現管也都會伸手。
程瀾之前大肆接納街坊家的孩子來工作。
如果沒有高家在背後撐腰,那些現管著她的街道辦、供水、供電等各部門的大小領導,誰家還沒有個三親四戚的孩子需要安排工作啊?
賽來了你不得好好供著啊?就是人家吃空餉你也無可奈何。
那樣一來,她的隊伍肯定就沒有現在好帶了。
所以,如今要麵對高家政敵的窺探、隨時準備下手也是應當應分的。
不可能隻得其利、不得其弊。
高家接納了她,她這裡安置退伍兵、解決就業的名頭可以給高家錦上添花。
但一旦摸著石頭過河的時候一招不慎,她也成了投機倒把犯,那就是給高家抹黑了。
到時候她不但事業受挫,和高煜的婚事怕是都會不再那麼順遂。
林琅聽完才曉得看著順風順水的程瀾心頭壓力其實也是挺大的。
康碩聽完‘嘖’了一聲,“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啊!不過,那個牟其中,最近好像已經提前出獄了啊。”
林琅笑道:“是的。他在獄中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和從商經驗,寫下了不少關於改革開放應該如何搞的文章。據說,他的這些文章還引起了有關部門的重視,所以這次,他在監獄隻蹲了11個月,就再次獲釋。”
因為程瀾十分關注這個人,所以林琅也開始關注起來。
最近聽說這個人這回走出四川,到了特區海南。並且貸款250萬元準備二度創業了。
康碩道:“這也稱得上是資本英雄了。不過他入獄兩次沒大礙,因為他就是經商。但瀾瀾要是入獄了,那可就什麼都毀了。”
程瀾如今的政治麵貌是非常好的。
京大高材生,理論聯係實際的在創業。並且解決了三四百號人的就業問題,年繳納的稅收不少。
上學期末因為一片論文在核心期刊上發表,入選了‘入黨積極分子’。這下一步擺明就是要成為預備黨員了。
要是落得個‘投機倒把罪’鋃鐺入獄,那可就是從天到地了。
怪不得她如今處處謹慎。
林琅道:“是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也是被上一次讓人檢舉倒飯的事嚇到了。細節決定成敗,小事毀人啊!她如今不謹慎才怪了。錢都不是她如今最大的難題。北京的店打開知名度後這麼掙錢,上海的店雖然沒有再借助高家之力,但賺錢也是遲早的事。光是經濟壓力還不至於讓她失眠的。”
兩人邊說邊走過去,就看到程瀾和馬丹陽坐在旁邊的卡座上喝著所謂的‘開胃酒’,麵前擺了四五個下酒菜。
林琅‘哼’了一聲,這倆酒鬼!
程瀾在放暑假,馬丹陽還沒有報到,所以她們可以喝得肆無忌憚的。
但她明天一早還得回部裡上班,肯定是不敢喝酒的了。
聽到她哼哼,程瀾和馬丹陽回頭。
馬丹陽對他們倆舉杯,“來一杯?”
康碩擺手,“明天要上班呢。高煜還沒下班?”
程瀾道:“他現在哪有下班的點啊?坐,要吃什麼、喝什麼自己叫。”
這兩人自然也沒有和她們客氣。
在她們對麵坐下,林琅問道:“今天主食是什麼?”她好酌情喊點吃的。
程瀾道:“就淮揚菜。天氣燥熱,吃清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