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緊啊,根本動不了。”
壓低的聲音響起,語氣很是為難。
奚舟律表情一僵,無意識捏緊了拳頭。
“根本使不上勁啊,”那人忍不住低聲抱怨。
奚舟律眉頭皺緊,猶豫片刻還是推開門,坐在輪椅上,問道:“什麼東西?”
蹲在地上的女孩被嚇得跳起,立馬轉身回頭,慌張道:“奚、奚總?!”
她手舉著一把鉗子,不知道該放下還是照常,呐呐道:“我、我想把這個凳子調一下,但是螺絲太緊了,擰不動。”
最後的兩句話讓奚舟律眉梢一跳,強行收斂神情,隻問道:“安排好了嗎?”
自從那天過後,奚舟律便聽不得緊、進不去這樣的字句,總會莫名得心顫。
新招進來的秘書不懂察言觀色那一套,或者說被嚇到後,腦子裡隻剩下一片空白,完全憑著直覺道:“準、準備好了,司機已經接到夫人,停在樓下了。”
奚舟律麵色稍緩,又囑咐道:“以後這種事,直接進來告訴我,不用等我打完電話。”
她剛剛有公事要處理,這秘書開了門瞧見又關門退了出去。
對方立馬答應:“是,我知道了。”
奚舟律不由打量了對方一眼,對麵的人好像在麵對豺狼虎豹一樣,緊張得麵色蒼白,隱隱可見有汗珠冒出。
有那麼害怕嗎……
奚舟律沒再說話,推著輪椅轉身準備離開,心裡卻犯起嘀咕:李清漓這次找的人,好像差了些。
那秘書這才反應過來,東西一丟,連走帶跑追上奚舟律,忙道:“我推您下樓。”
奚舟律微微點頭,表示同意。
輪胎在地上滾動,繼而壓住花紋繁瑣的地毯上,刻著數字的按鈕亮起。
那秘書站在奚舟律後麵,好似坐了什麼大事一般,鬆了口氣。
奚舟律不曾理會,今日不同平常,總讓她陷入一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裡,
她沉默地麵對著電梯門,光潔如鏡的牆麵清晰倒映著她的模樣。
過分蒼白的膚色與淺灰藍的眼眸相稱,身材單薄而顯脆弱,即便隻是坐在哪兒,未戴什麼名貴至極的首飾,也沒有很特彆的動作,卻仍透著股世家子弟的矜貴與涼薄,像塊雪山裡終年不化的冰。
奚舟律眸光沉沉地看著,直到即將抵達之前,才抬手整理了下襯衫領子,其餘地方都被熨得平整,她怕一不小心折出痕跡。
電梯門很快就打開,看似低調的黑色轎車橫停在大門口,人來人往都要多繞半圈才行,可那輛車卻不見有絲毫挪動。
秘書推著奚舟律往前,還沒有到車前就有人先從裡麵開門,然後幫著奚舟律往車廂裡鑽。
貼身不離的手杖被放在左手邊,奚舟律往右手邊瞥了眼。
很難得的起來,一向張揚的洛月卿在今天穿得極素雅,從頭到尾連個首飾都沒有,樸實的有些反常。
奚舟律不露聲色地微微點頭,並沒有強行要求洛月卿穿什麼,但她願意準備,也是極有心的表現。
“休息一會?”洛月卿牽起她的手,低聲說了句。
今日是奚舟律母親的祭日,奚舟律前幾日就調了行程,今兒又早起處理了公務,總算空了一整天時間來。
洛月卿瞥過她眼瞼下的青紫,輕輕歎了口氣。
奚舟律這幾天都是加班到深夜,白天又早早起床,索性睡在公司裡,洛月卿勸了幾句無果後,索性改成天天中午來送飯,陪對方睡一會。
否則,這些天她們連見麵的機會都沒有。
奚舟律察覺到她的情緒,被牽住的手反握住對方,大拇指在光潔手背上摩擦,好似安撫。
洛月卿便開口道:“你靠我肩膀上睡一會?☆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目的地在郊外,車程大致在兩個多小時,奚舟律還是能休息一會的。
奚舟律先是搖頭,又沉默了下,然後又偏頭靠在洛月卿肩膀,反常地搖擺不定。
洛月卿也沒像往日一樣調侃,反倒雙手握住對方的手。
說要休息,實際也極難入眠。
奚舟律靠了一會,又扭頭去看外麵的風景。
隨著越來越靠近郊外,房屋變得低矮老舊,偶爾出現幾座高樓,就顯得格外顯眼。
許是工作時間,路上的車輛很少,除了奚舟律他們乘坐的這輛外,還有三四輛車圍繞在旁邊,正是龐泰等人。
再行駛了一段時間,前麵又出現幾輛極昂貴的車子,龐泰便打電話過來彙報,說是奚家三口的車,老爺子還在後麵。
奚家重視這方麵,奚舟律母親既是因為生下繼承人而大出血去世,那麼即便是日漸蒼老的奚老爺子,也會每年都過來祭拜,所以,就算奚家三人再怎麼不樂意,也得裝模作樣地過來。
提起他們,奚舟律皺了皺眉,又低聲囑咐:“等會你不用理他們,隻管跟在我身後。”
雖然說奚家三人懼怕老爺子,極少會在老爺子麵前折騰出幺蛾子,可奚舟律仍不放心,覺得他們這些日子太過囂張,特彆是奚舟康進公司以後,沒少在公司裡鬨騰。
洛月卿便笑,反問道:“他們能對我做什麼?”
奚舟律想了想,也是,以洛月卿不吃虧的脾氣,他們湊上來,吃虧的也是他們。
她抿了抿唇,卻道:“不止奚舟康一家,還有……”
她停頓了下,艱難地說出口:“我母親的弟弟,我的親舅舅。”
“因為我母親大出血去世的事情,他一直不怎麼待見我和奚家,平常見不到還好,但見到麵總要使些絆子。”
奚舟律還想說什麼,卻隻是張了張嘴便咽下:“你彆理他就行了。”
聽起來並不是個好惹的家夥,洛月卿回憶了下原劇情,卻沒有得到關於對方的內容,好似這人完全沒有出現過一樣。
奇怪。
聽得出來對方極其討厭奚舟律,那為什麼老爺子去世、奚舟律最低
穀的時候,都不見他冒出頭冷嘲熱諷,甚至最後奚舟律黑化,也都沒有出現過一麵。
要是懼怕奚家也不至於啊,畢竟奚舟律的母家也不弱,和奚雲庭的婚姻也勉強能說上一句門當戶對。
不過馬上就要見到這人,洛月卿也不著急,肩膀微微往下,儘量讓對方靠得舒服些。
周圍的樹林逐漸變得密集,被秋意染黃的樹葉落在地上,形成一層軟綿綿的地毯,車輪駛過,便掀起蝴蝶似的飛舞。
過了兩處安檢,待車子徹底停下,已是下午時候,這幾天天氣陰沉,倒也不熱,隻是看起來有些壓抑罷了。
輪椅下地,洛月卿扭頭看去,奚老爺子被人攙扶著下車,依舊板著個臉,肅穆而威嚴。
奚家三人倒是簡樸,三人同坐一輛車,後麵跟著兩個保鏢,統一穿了黑色的衣服,隻有奚雲庭看起來有些悲傷憔悴,奚舟康和那繼母時不時談話幾句,努力遮掩著不耐煩。
這還是那麼久以來,洛月卿頭一回和奚家所有人處在同一空間。
眾人並未著急進陵園,反倒時不時往後麵看,直到一輛黑色車子悄然駛來。
洛月卿明顯感覺到旁邊的奚舟律有些緊張。
車門打開,有一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下了車。
黑發黑瞳,不算是很好看的相貌,隻能說句端正沉穩,隻有細細看,才覺得奚舟律和他有一兩分相像,但勝在肩寬腿長,肌肉明顯,是個極完美的衣服架子。
他下車之後未往兩邊看,徑直走向老爺子,沉聲打了個招呼,緊接著在這停留許久的隊伍,終於往陵園裡走去。
洛月卿微微皺眉,就連她這一個外人都看出對方的排斥抵觸,那其他人呢?
她扭頭看去,奚家三人果然麵色鐵青,卻沒敢上前,隻跟在後麵。
坐在輪椅上的人察覺到她的視線,抬手勾住洛月卿的手,沒用多大力氣地捏了捏,像在提醒。
洛月卿便收回視線,反手也捏了捏對方的手,低頭對她笑了笑。
奚舟律眉眼稍緩,等洛月卿抬起頭,又不禁抿緊唇角。
兩人的動作都做得極隱蔽,而其他人的心思都在彆處,自然極難發現。
等到墓碑前,奚家那位老管家早就安排好,周圍一絲雜草也沒有,碑前放著鮮花,再往下還有軟墊子,那是給奚舟律和奚舟康兩人準備的,長輩和平輩是無需跪的。
眾人按照輩分上前,老爺子隻是停留一會,想來對這個兒媳的感情不深,全程隻說了句可惜。
要是她沒大出血去世,還能給奚家生兩個優秀的孩子,也不至於讓他在一個有腿疾的S級Omega和一個低等級的Omega中做選擇,而且,她可比奚雲庭後麵娶的妻子優秀多了。
奚雲庭倒是低聲絮叨了好一會,對於父親安排的婚姻,他以前也曾反感過,但逐漸相處下來,還是對原配產生了不淺的感情,後麵好幾年也沒緩過來。
檀香插在石縫裡,奚雲庭走下來後,抬眼瞧了一眼停
在那兒、一言不發的奚舟律,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因為奚老爺子對他極冷淡的原因,他也曾發誓要好好對待未來子女。
可對於這個被父親以強硬態度逼著他生下,又害得妻子去世的孩子,他實在無法親近,不知是無法麵對年少無能的自己,還是厭惡被父親用等級劃分一切的霸道手段。
他眼底閃過一絲掙紮,沒等細想就被現在的妻子挽住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