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舟律搖了搖頭,奚家父子倒也沒聰明到需要讓人仔細琢磨,老爺子一倒下,這兩人就和傻子似的,沒多大能耐。
洛月卿便似笑非笑地睨她,又問:“那你說這個做什麼?”
當然是為了阻攔你,奚舟律嘴唇碾磨,最後還是沒能把話說出口,偏頭看向另一邊。
洛月卿輕笑一聲,便將她未說出口的話說出:“小貓害怕了?”
隨意拿過被丟在一邊的紗布,然後又在對方眼前一裹,又道:“如果遮住的話,會不會好一點?”
並沒有。
白色的紗布並不能有效遮光,眼前朦朦朧朧一片,卻有什麼都看不清,無端惹人心煩。
奚舟律想開口,卻又感受到紗布捆在唇中,讓她無法說出完整的話。
“叨叨的小貓要受到懲罰。”
她聽見那人如此說到,聲音裡還摻著笑音,分明沒有生氣,卻還要借故發揮,奚舟律算是清楚了解了這人的惡趣味。
當沒有了視覺,一切的感官都變得清晰。
屋外隱隱傳來的花香,風吹動落葉,在地上翻了幾個身,旁邊的人好像在做什麼,裝東西的鐵盤被碰撞,發出清脆響聲。
酒精嗎?
奚舟律認真地辨認,揮發在空氣裡的味道。
對方在消毒?
她努力地猜想,卻無法理解對方的行為,畢竟是個受到嚴格教育的世家子,對於這方麵的認識總是有些缺失。
不過對方沒有讓她等待太久,冰冷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
這是……
鑷子?
奚舟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認真地回想關於護士抬來的盤子裡有什麼。
冰冷的細長物體就這樣抵在細膩肌理上,不曾用力,卻也能帶來特彆的感受。
不過這不是難以接受的事。
隻要多幾次就可以把鑷子捂暖,馬上就沒有了作用。
可是洛月卿怎麼會那麼愚蠢呢。
鑷子可是用來夾東西的啊。
敞開的藍白病服,毫無保留地露出裡頭過分瘦削的軀體,因為吸氣而緊繃的腰腹下陷,肋骨
也清晰可見。
洛月卿饒有興致地順著往下,直到夾住那該夾住的東西。
奚舟律深吸了一口氣,卻隻能咬住紗布,發出含糊的聲音。
平常不是沒有被觸碰過,可被這種東西夾住,總是格外特彆,被拉扯的欄杆發出聲響,洛月卿微微用力就夾得更緊。
無力的腿微微曲起,在床單上留下雜亂的痕跡。
奚舟律隨著對方微用力的提起,而不禁抬腰。
“彆……”她想阻攔,可咬住的紗布卻煩人,最後隻能悶聲哼了幾下。
蒼白的細膩肌理添上幾抹薄紅,捏緊欄杆的手背有青筋鼓起,黑發下的耳垂紅得滴血。
方才還運籌帷幄的奚總,現在連最基本的求饒都做不到,剛想屈身逃避,卻被人按住小腿。
“洛月……嘶……”
鑷子的作用卻不止於此,它夾住浸滿水的棉花,毫不猶豫地放在剛剛的位置,一邊一個,不曾有一點兒遺漏。
散開的長發在潔白枕頭上開出絢爛的花,蒙住眼睛的紗布莫名多了幾處濕痕。
屋外是有人急匆匆跑來,腳步聲傳響整個過道,緊接著對方氣喘籲籲地停下來,敲響房間門。
“奚小姐?”
“奚小姐您睡了嗎?我東西忘記拿了。”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靜,好像裡頭的人已睡熟。
她又喊了兩聲:“奚小姐?”
“您睡了嗎?奚小姐。”
奚舟律沒辦法回答,浸透的棉花正被小心放入裡麵,被壓住的膝蓋少見地感受到疼痛。
好冰。
明明病房裡的空調已被調節到最佳溫度,初冬的寒氣被禁閉的玻璃窗隔絕,可她依舊感覺到了不亞於冰塊的涼。
被擠壓的棉花流出水,將底下的布料浸透。
門外的人似乎放棄,歎了口氣後就決定明天早一點起床,在護士長沒上班之前把東西處理乾淨。
沮喪的腳步變得拖遝,好一會才消失在過道。
裡頭壓抑著的聲音這才顫顫出聲,並不完整,隻能發出斷斷續續幾個音節,甚至摻著一點哭腔。
洛月卿小聲驚訝道:“怎麼出來了?”
然後又語氣嚴肅地警告:“奚舟律你掉了一個,就得多塞兩個。”
對方之前有說必須有幾個嗎?奚舟律想不起來了,隻知道被捂熱的鑷子放進去了很多,有些還沒有進去就被擠出來,有些從冰涼到熱,卻依舊讓人清晰感受著。
屋外的夜色更濃,月亮躲在雲層裡,瞧不起輪廓,隻能大概猜測今晚應該比較明亮。
有些自以為得逞的人,正在家裡頭慶祝,開了收藏的紅酒,和妻子兒子喝得醉醺醺的,念叨著自己幼年的委屈、成年後的失落還有再也不會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事。
有的人實際該是最後的勝利者,卻沒有半點勝利的喜悅,連蜷縮都不被允許,被束縛的手腕拉扯出紅印,藍白病服掉落在地。
那鑷子最後被丟到彆的地方,總之不會再被護士找到。
奚舟律從來沒有一刻那麼清晰地記住,這些醫療器具到底有什麼。
直到棉花全部用完,濕噠噠地落了一地,這豔麗的玫瑰才俯身往下,大發慈悲地用細枝纏繞住小聲啜泣的貓。
被燃燒的木炭香氣已將房間填滿,裡頭摻著板栗的香甜,讓人忍不住一嘗又嘗,最後剝殼吃緊。
隨著夜深,那嘀嘀咕咕說著自己苦痛的人,終於被酒意醉倒,躺在沙發上睡著。
奚舟律不曾喝酒,卻也意識模糊,隻記得紗布鬆開時,自己說了好多平常說不出口的求饒話,那語氣連自己聽見了,都忍不住心軟幾分。
可另一個人卻依舊不肯放過,又故意鬨騰了許久,直到她又一次保證不要再在十二點以後談工作,超過就要受到怎樣怎樣的懲罰後,洛月卿懶懶放過她。
病房裡的燈終於熄滅,萬籟俱寂,隻剩下一地的水跡和棉花,在訴說著它們曾經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