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還在聊天,洛月卿沒興趣參與,終於在無趣之中尋到一點兒樂子,便一直在往對麵看。
鐘覺予也換了身繡著翠竹的錦色長袍,發髻改做玉簪梳起,僅是個側影,也能瞧出風光霽月的模樣,比這些所謂的名門公子哥更吸引視線。
洛月卿思緒一偏,便忍不住想起鐘覺予身上的痕跡,那寫著洛月卿二個的墨痕,也不知道洗去沒有?
不過思考一下,鐘覺予本來就起得晚,一路匆匆忙忙,早朝剛下又約人來茶館,中間沒有任何停歇,自然也沒有如何處理的時間,那墨痕應該還在……
洛月卿唇邊的笑意更濃,心裡頭的那點惡趣味又跟著冒出來。
這種感受是難以形容的,像是天上的月亮被凡人攬在懷中,本該皎皎如玉的人印上淩亂的專屬,哪怕是再正直善良的人,也會因此掀起難耐的感受。
旁邊的人又說了些什麼,洛月卿沒仔細聽,連敷衍都變得十分。
洛月吟越發不悅,卻依舊強忍了下來。
再等片刻,洛月卿便起身,說自己想下去走走。
洛月吟正嫌對方不肯給自己麵子,見她要離開,連阻攔都不曾,揮了揮手就讓她離去。
而另一邊的鐘覺予跪坐在竹墊上,雖然姿態輕鬆,卻也透著矜貴,唇邊帶笑道:“孤見孟
相往日勤勉至極,還以為孟相從不會踏入這種享樂之地。
孟雲山微微搖頭?[(,解釋道:“殿下高看本官了,我少年時也曾羨慕那些個家境富裕的學生,有閒錢可登上這茶樓,望一望京城中的風采。”
他因過分操勞而蒼老的麵容,露出一絲懷念之色,便笑道:“但是下官家中貧困,即便任職之後,費儘心思省下幾個月的俸祿,也隻能勉強登上二樓,點一杯清茶。”
他見鐘覺予露出怔然神色,又寬慰道:“這就足夠了。”
“若不是先皇後將我留下,我恐怕連上樓的機會都沒有,隻能回到故土,日日期盼著富戶家裡的孩子能爭點氣,最好考中個名次,好讓富戶多賞我二斤肉。”
鐘覺予便道:“孟相豁達,如今要是孟相願意,想必京中會有不少人連夜排到孟相家門口,期盼著能請孟相喝杯清茶。
孟雲山搖了搖頭,歎道:“不必了,那不過是少年時微不足道的虛榮心罷了,如今想來,也隻覺得好笑。”
“哦?”鐘覺予話鋒一轉,又說:“那孟相少年時,真正所追求的是什麼呢?”
清風掠過,掀起湖麵圈圈漣漪,旁邊栽種的柳樹成行,曲著樹乾垂著柳條,好似在瞧水麵中的倒影。
木板隔音稍差,即便身處最頂層,也能聽見一、二層的笑鬨聲,多是進京趕考的年輕學子聚在一塊,談天說地,以詩詞表達自己的抱負。
孟雲山不由恍惚,又想起當年縮在角落的自己,那一身破舊官服穿了又穿,洗到發白,卻也雙眼放光,貪婪著瞧著這偌大的京都。
“我……”孟雲山張了張嘴,說話變得艱難。
鐘覺予並不著急,靜靜等待,或許她比孟雲山更了解自己。
當年先皇後在世時,就曾在鐘覺予麵前提起對方,說這人勤懇樸實,雖有才華卻不懂變通,過分木訥,於是她隻能暫且將他暫放在稍遠的名次,當個小官磨煉性子。
鐘覺予生出感興趣,畢竟阿娘很少對一個人有如此期盼,甚至要先費儘心思磨煉對方,故而在孟雲山沒有意識到的時候,鐘覺予就已偷偷命人取來他生平,細細查看。
見對方說不出口,鐘覺予搖了搖頭,便笑:“孟相曾經是否懷疑過自己的初心?”
孟雲山張了張嘴,沒有回答卻已表達得清楚。
鐘覺予絲毫不意外,便道:“孟相可記得有一年冬日,你被同僚為難,大雪都堆到成年人膝蓋了,你卻還得縮在隻剩下幾片破瓦的房中,處理所謂的公務。”
孟雲山一愣,幾乎是脫口而出道:“殿下怎麼會知道?!”
那時他不過是個七品小官,天天和一群靠家族買官職的紈絝待在一塊,即便有心做些什麼,卻也隻能被整日欺壓。
鐘覺予沒有回答,反而說道:“那一日我剛從練功房裡出來,就被母後匆匆召過去,要我提著兩斤碳出宮,去給一個不起眼的小官。”
孟雲山驟然愣住。
終於知道當年自己冷得睡著時,房間裡突然冒出的碳火來自何人。
他呐呐道:“是皇後與殿下救了我。”
若不是有那盆碳火,他估計已冷死在那間小屋裡。
鐘覺予笑了笑,還想再說,卻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
兩人頓時止住話語,下意識往外看去。
隻見一穿著淺色衣裙的女子,手端疊著糕點的盤子,單手掀起竹簾,便往裡入。
她先是雙膝跪坐在旁邊,稍靠近鐘覺予的位置,然後將盤子擺在茶桌中間。
孟雲山以為是鐘覺予點的糕點,故而沉默不語,眼底露出一抹少見的焦急,明顯還想問些什麼,卻被這人打斷。
鐘覺予則整個人都僵住。
而洛月卿卻笑起來,說了句:“奴來為兩位大人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