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頌頌曾滿懷著希望,直到她踏入教室。
原本喧鬨的教室在那一瞬間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盯著門口,看著渾身是水的張頌頌。
看著她,看著她,看著她,看著她。
就這麼,看著她。
張頌頌挪動腳步,每挪動一步,這股視線就要跟著移動一步,他們的脖子隨自己轉動。
最終,她沒有勇氣回到位置,從第一排那裡一步一步走去,又從後門離開,如釋重負。
在她跨出去的一刻,教室又恢複了往日的喧鬨。
張頌頌的眼淚在眼眶打轉。
沒有人需要她,她是一個累贅,是的。
她離開教室,在花壇邊坐了很久。
不知到什麼時候,又是一節課結束,孩子們在教室裡享用起晚餐。
吃飽喝足後,他們拿著掃把出來。
“陳興興!”有個小男孩很高興的找到他。
張頌頌眼裡出現光芒,“你、你好。”
“陳興興,我一會還要和其他人玩遊戲,來不及打掃包乾區啦,我的那塊交給你哦!”
說著,小孩將掃把遞給陳興興。
不一會,又有兩個人過來,將打掃工具轉交給他。
在經曆不知多少批學生後,張頌頌身邊的工具已經能代表一整個班級了。
她承包了整個班級的包乾區。
可是……這怎麼打掃的完呢?
張頌頌著急的要哭了,她抓住幾個打算去玩的學生,哀求著:“那個……我的包乾區……請幫幫我吧……”
“乾嘛!那些都是你的!不要隨便喊人打掃好吧!你這種行為最可恥了!”
“就是啊!看到你這種逃避打掃衛生的人就煩!”
“快點去打掃,這些都是你的工作啊!”
是的,沒有人會幫她。
這件事情,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嗎?
張頌頌麻木的撿起掃把。
“你是哪個班的學生?”天色晚了,一名中年女性出現在他身側,“怎麼到現在還沒打掃完?”
“鄧主任……”張頌頌仿佛抓住了救星。
“我、這些不是我的包乾區……”
“夠了,不是你的為什麼要打掃?給我快點打掃乾淨,打掃不乾淨就不要回宿舍休息!聽到了嗎!”
“……是的。我知道了。”
鄧主任扭著高跟鞋離開,原地就隻剩下掃地的聲音。
唰——唰——唰——
夜深了。
孩子們也放學了。
他們撒著歡回到宿舍,進入晚眠。
可是張頌頌還沒有打掃結束,也不能回去休息。
月亮一點點升高,在不知幾點的時候,張頌頌終於打掃結束了,她收起工具,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宿舍。
‘篤篤篤。’
她敲了敲404宿舍的門。
“你好,我是陳興興,可以開開門嗎?”
裡麵靜的可怕。
“你好……”張頌頌又敲了敲門。
裡麵傳來小孩下床的聲音,緊接著,他們拿起了電話。
嘟、嘟、嘟。
電話播報聲在黑夜格外明顯。
幾秒後,對麵接通。
“宿管室,404宿舍,怎麼了?”
“老師,我們宿舍外麵有人在敲門,不知道是誰。”
“是啊是啊,好嚇人啊……”
學生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
“不是的!”張頌頌想為自己辯解,可是她太累了,累到無法提高聲音,“不是的……我是陳興興。”
“我知道了。”宿管大爺回道,“馬上來。”
他掛斷。
404宿舍歡呼。
張頌頌害怕極了,她試圖離開,可下一瞬間,就被一股力道揣在地上,還被狠狠踩了幾腳。
“小兔崽子,這都幾點了,夜不歸宿是吧?每天都這樣,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不要和我鬥!”
將張頌頌踩在地麵,宿管點了一支煙,吐出一口濁氣,對裡麵道:“解決了,你們安心睡吧。”
他又低頭,冷冷道:“給我睡在外麵好好反省一下。”
好疼,好疼啊……
疼的說不出話來。
就這樣,張頌頌在疼痛中閉上眼睛,一夜到了天明。
“陳興興!你這個雜種!給我過來!”
清早,張頌頌還未從可怕的噩夢清醒,又被現實的另一個噩夢籠罩。
朱小寶將她踢到宿舍外,驅趕著她來到無人的體育館。
在這裡,朱小寶指示另外的學生,將她按在地上毆打。
“陳興興啊陳興興,校規裡寫了,男生不可以留長發,女生不可以披頭散發,你又是男的,又是女的,你說,你該遵守哪一個呢?像你這種不男不女的人,就是要被教務處處分的啊!”
大家笑了起來。
“不過我就不一樣了,我沒有告訴教務處,怎麼樣,感謝我吧!”朱小寶得意,“正好,去年的獻禮海之神不是很滿意,我告訴我爸爸,你又是男的又是女的,非常特彆,讓爸爸把你選做獻禮呢!爸爸同意了,還誇我聰明!說海之神會喜歡這個獻禮的!”
張頌頌的腦袋混混沌沌,身體不住疼痛。
好難受……好痛苦。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經曆這些呢?
“陳興興,你要感謝我,不然你都沒有機會做出貢獻的,隻能是學校裡的垃圾!你快謝謝我啊!”朱小寶期待極了。
可是在他麵前,張頌頌卻沒有任何反應。
“你說話啊!”朱小寶生氣了。
幾個小學生拖著張頌頌,將她腦袋摁在遊泳池的水中,一遍又一遍,將冷水灌輸到肺裡。
張頌頌不住的咳嗽。
她是陳興興……不,不是的,她是張頌頌啊。
為什麼,為什麼要選她呢?
在冰冷的流水下,張頌頌短暫的清醒過來,心底悲涼。
是啊,為什麼要選她呢?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同樣的不受待見,同樣被排擠。
為了可以融入集體,她聽從那些女生的話,為她們購買大牌的卸妝巾,成為她們的供應機器,隻是希望自己的排斥可以少一點,可以不要那麼邊緣化……
可不管怎麼融合,她始終是個身上有一點韭菜味道,就會被所有人集體嘲諷的,可憐的邊緣人啊。
張頌頌涕淚橫流。
終於,有個小學生沒抓住,不小心鬆了手。
而後,所有人都鬆開了手,任由張頌頌跌落水池。
朱小寶慌了,跌坐在地上,又踉蹌著爬起,往館外逃去。
“不是我,不是我乾的……”
聲音逐漸遠去,張頌頌也跌落到水池中,隨著冰冷的水沉下。
一點一點,慢慢的,全身上下都被寒冷包裹。
那小小的軀體,背負著最為沉重的水壓,在不透光的灰色天空下,沉入深淵底部。
張頌頌閉上了眼。
她的生命之花,於凜冬冽湖冰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