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黎紅軍就去了機械廠。
奈何不巧, 整個過年期間,張逐日兩口子都沒在機械廠,而是去了東園陪老爺子過年去了, 所以黎紅軍撲了個空,他站在張家門口敲了半天門, 結果硬是沒人開門。
“彆敲了,沒人在家。”鄰居熟練地趴在牆頭上。
哪怕穿著大棉襖都影響不了他的靈活度。
“同誌, 你知道他們家人去哪兒了麼?”黎紅軍按捺著心底的怒意, 聲音有些僵硬地問道:“我這有點急事要找他。”
“喲,那你可得等了,他帶著老婆孩子回去陪張老爺子過年去了,老領導年紀不小了, 平時老張工作也忙,一年到頭也就這幾天能回去陪陪他,估摸著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
鄰居說起張逐日,其實也有些怨念。
畢竟他有好幾個兒子都到了下鄉的年紀, 他之前也想過討好張逐日給孩子們安排工作, 結果張逐日大門緊鎖, 連頭都不冒,為了這事, 周圍這些鄰居們對張逐日意見可不小。
但是!
有意見歸有意見,旁人來摘桃子可不行。
眼前這人滿臉憔悴,神色焦急,肯定也是為了家裡的孩子,他們自己走不通的路,絕不可能叫旁人走通了,大家夥兒可都盯著呢, 就怕誰搶先偷跑了。
“那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鄰居翻了個白眼:“這我哪知道啊,你找他什麼事?”他越看越覺得這個男人是來走後門的,語氣也漸漸不客氣:“你可彆動歪心思,老張就是為了躲你們這些心思不正的人才回老領導家的。”
歪心思?心思不正?
難不成最近來找張逐日的人很多麼?
黎紅軍起了打聽內幕的心思:“你誤會了,我是因為家裡的事找他。”他語氣立刻變了:“他外甥女是我的閨女,這不是有了新政策麼?我就想來問問他是怎麼個安排。”
張逐日的外甥女?那不就是黎善?
眼前這個男人自稱是黎善的爸爸,豈不就是那個娶了後老婆,就任由後老婆磋磨原配女兒的渣爹?
而且聽他的意思……難不成不知道黎善考上了藥廠?
“你不知道?”鄰居滿臉詫異地看著黎紅軍。
黎紅軍:“……”
知道什麼?
“哎呀,你家姑娘已經有工作啦。”
果然有工作了?
黎紅軍不僅不覺得意外,他甚至還有些激動,他就知道,張逐日不可能不給黎善安排工作,這絕對是走後門了,誰不知道機械廠都好幾年不招工了?
“是麼,那可真是一件好事,對了,你知道善善去哪兒了麼?”
黎紅軍決定先跟黎善見一麵,她要是不想讓自己大舅被查,就將工作讓出來給黎聰,否則的話,他絕對不可能放過黎善的。
鄰居也樂得看熱鬨:“她啊,初五那天去瓊州探親去了,看她二舅去了。”
去了瓊州?
黎紅軍又愣住了,張逐日這是想做什麼?
難不成是故意將黎善給藏了起來?還是說,想讓張逐本在部隊給她找個對象?
黎紅軍想到這裡,心情又跟著急迫了起來,找不到黎善,他就隻能找張逐日交易了,張逐日要是識趣,就給黎聰找一份工作,要是不識趣,就彆怪他了。
鄰居趴在牆頭,看著黎紅軍臉色變來變去,好奇心愈盛,於是反問道:“你這會兒來找他是有什麼事麼?他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回來了,我幫你告訴他。”
“不用了。”黎紅軍咬牙。
“那你是要去老領導家麼?可曉得具體地址?”
黎紅軍自然知道張儒東住在哪裡,但問題是……他不敢去啊!
他到現在都記得,當初張紅珍去世,他很快再娶時這個老嶽父看他的眼神,那真是宛如看著一個死人似的,他回去後連續做了一個禮拜的噩夢。
黎紅軍的臉色越發青黑,他甚至懷疑,張逐日就是在躲他,不然的話怎麼會這麼巧,政策下來黎善就去了瓊州,而他就要回東園陪老爺子過年?
以前怎麼沒見他這麼孝順!
黎紅軍黑著張臉急匆匆地走了,沒瓜吃的鄰居‘切’了一聲,就想下牆頭,結果一直觀望的另一個鄰居家窗子從裡推開了:“老黃,誰啊?”
“拖油瓶那個渣爹。”
“不得了,他不是來找老張要工作的吧。”那人臉色大變。
老黃翻了個白眼:“那他做夢比較快,拖油瓶翻過年都十九了,已經結了婚,以前老張他們不敢弄他是怕拖油瓶年紀小,他倚老賣老把人搶回去,現在讓他來搶看看?頭給打縮了他。”
“說的也是。”那人鬆了口氣,但麵上依舊焦急:“也不知道老張什麼時候回來,我還有事找他呢。”
老黃直接翻了個白眼,他雖然怨念,卻不怎麼急迫。
因為他五個兒子,三個都有了對象,打算年初八參加廠裡的集體婚禮。
剩下的兩個,一個年紀到了,既想走張逐日的路子,也忙著給他相親結婚,總之兩邊都在努力,最小的那個則和張朝一般大,現在已經開始複習藥廠的複習資料了。
所以……他樂得看戲。
黎紅軍離開了張家就直接回了家。
一進家門,就看見黎珠坐在凳子上哭哭啼啼的,旁邊的黎老太則虎著一張臉,手裡還拿著根細木棍,黎闖抱著書坐在門口認真的看,對屋內發生的事充耳不聞。
“這又鬨什麼?”黎紅軍語氣有些不耐煩。
“爸,奶奶把我的課本和鉛筆全給了闖子,那是我的東西。”黎珠哭著跺腳,尤其在看見黎闖翻看手裡那本書的時候,更是氣的心肝都要炸了。
這會兒黎紅軍回來了,她膽子也大了,朝著黎闖衝過去就將書給奪了過來,大聲喊道:“你看的懂麼你,就知道搶彆人的東西,你怎麼這麼壞?”
黎闖似乎被嚇懵了,整個人呆呆的坐在原地,滿是恐懼地看著黎珠。
這可戳疼了黎老太那顆疼孫子的心。
“闖子怎麼就壞了,反正你都要下鄉了,這書你又用不到,給闖子看一下怎麼了?”黎老太的怒火先衝著黎珠,緊接著又蔓延到了黎紅軍身上:“我就說丫頭片子沒事讀什麼書,你瞧瞧,連自己的弟弟都容不下,這丫頭心思都學歪了,你要是早點把闖子接到城裡來讀書,說不定闖子都能有大出息了。”
大出息……
一個才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
“媽,你這話說得有點過分了。”黎紅軍還是分的清裡外的,黎闖再好,那也不是他親兒子,能跟黎珠比麼?
“怎麼就過分了?你養這丫頭片子這麼大,她給你做過飯沒?這麼大姑娘了,連廚房門都不進,天天就乾坐著等著吃,以後到了人家也是害人。”
黎老太扯著嗓子就開始數落:“站沒站像,坐沒坐相,真不曉得童玲怎麼教的,還不如張紅珍那個死鬼呢。”
這話可算是點了黎珠的逆鱗了,她指著黎闖就哭喊道:“那也比他好,不過是個沒爹沒媽的野種,誰知道是不是二叔的種,我再不好也是城裡人,這麼看不起我就滾回去啊。”
黎老太沒想到黎珠居然敢這麼說自己的寶貝孫子。
立刻身子往下一癱,一邊嚎哭一邊拍地:“他爹啊,你快下來看呐,看看你好兒子養的這個好丫頭哦,她瞧不起鄉下人,她是不曉得自己是鄉下的骨血鄉下的根,大領導啊,你快來把這丫頭拉去PD,她搞階級複辟,她不是好人,她是資產家的小姐,滿眼看不起我們貧農階級。”
這話一出,彆說黎珠嚇傻了,就連黎紅軍臉色都變了。
老太太平時在村裡橫行霸道慣了,那裡都是自家人,哪怕嚎兩句也沒人在意,更不會有人跑去打小報告,但是這裡不同,這裡是紡織廠,黎紅軍本來一個普通工人住小院就夠惹眼的了,現在正值公安局土地置換的關鍵時候,要是被人上告了,那可就太冤枉了。
所以黎紅軍立刻瞪向黎珠:“你給我滾回房間去。”
黎珠恨恨地瞪了回去,然後一言不發,跺跺腳就轉身進了房間,將房門重重地摔上。
黎珠一走,黎老太瞬間停止了嚎哭,得意地揚起下巴對黎紅軍伸手:“扶你老娘起來。”
“反了天了,小丫頭片子跟老娘鬥,我tui——”
黎老太向來不喜歡這個孫女,刁蠻跋扈,個性強,跟黎聰爭也就罷了,還欺負黎闖這個沒爹沒媽的,早年黎善回家過年,她更是像個大小姐似的,手不動腳不動,就會躺著指派人。
黎老太小時候在地主家做過丫鬟,那地主不是好人,後來被剃頭的時候,她還上台吐過口水。
所以她最討厭黎珠盛氣淩人。
“媽,你這又是何必,珠珠年紀還小呢。”黎紅軍對自家老娘,那是罵都不敢罵,隻能好聲好氣地說話。
誰讓黎老太戰鬥力太強呢?
“還小?都多大一個人了,再小能有闖子小?我看你是眼睛瞎了,闖子可是你弟弟唯一的兒子,你就縱著自己姑娘,你可彆忘了黎紅軍,當初要不是你弟弟,你這輩子就是個老農民,一輩子在村裡種地呢。”
黎紅軍連連點頭:“我知道媽,我馬上就去教訓她。”
“還看不起鄉下人,趕緊把她弄去當知青,我看見她就煩。”
“好好好,等童玲回來,我們就去報名。”
“再讓我看見她欺負闖子,我就去知青辦申請讓她去最艱苦的地方去,這種丫頭,不下狠手不行,就得好好教,童玲自己就心思大,教出來的姑娘也是心思大。”
“媽,我都說了好好教訓她了,你就消消氣吧。”
“還是不如紅珍,就是肚皮不爭氣,要是當初不死,現在估計也生幾個孫子了。”哪像童玲,生了個龍鳳胎就把自己當皇太後,不也沒生第二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