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主席的小兒子十五歲, 和張朝同齡。
他的哥哥姐姐們,要麼結了婚,要麼在省城廠子裡上班,總歸各有前途, 無人下鄉, 家裡隻剩下他, 若他在滿十六歲後沒有找到工作,還是會被登記下鄉。
尤主席老來得子,最疼愛這個小兒子, 哪裡舍得讓他去鄉下吃苦, 但他其他的幾個孩子都在省城有了工作,隻剩下這個小兒子,要是他再想辦法安排,也著實太打眼了些,所以夫妻倆一咬牙,直接讓尤夫人帶著小兒子住到藥廠來, 將學籍掛到白馬縣高中去。
這樣既能繼續讀高中,畢業後還能立即參加藥廠招工考試。
隻是……
“可白馬縣高中時住宿製啊。”黎善滿是不解的看著蘇衛清:“你之前不也是在縣高中讀書的麼?你不知道?”
“知道啊, 但尤嬸子覺得可以打申請住出來, 辦走讀。”
蘇衛清兩手一攤, 他不相信蘇維民會不告訴尤主席這回事,但既然人家都決定了, 再勸也就不好了,總得叫人親自來碰一碰才行。
黎善:“……”
雖然還沒見麵, 黎善已經感覺那個尤夫人不是好說話的人了。
“當媽的不試一試都不死心,當初你媽不也是跑了一趟又一趟麼?”蘇維民喝了口粥,手裡的筷子叨著小鹹菜, 忍不住就開始憶當年:“結果咧,不能走讀就是不能走讀,最後衛清還是在學校住了一年多。”
最後那段時間,蘇衛清也和黎善一樣辦了走讀,但大多時間還是住宿,所以說,尤夫人想讓孩子住在家裡走讀這件事,其實很難辦成。
“也不一定吧。”蘇衛清又伸手拿了個玉米。
昨天夜裡用腦過度,他現在餓的能吞下一頭牛!
“現在大環境不好,省城好多高中都停課了,縣高中雖然一直挺安穩的,但也怕鬨事,要是尤家那小子是個刺兒頭,估計也會同意的。”
“不可能吧。”羅玉秀筷子停頓下來:“老尤這人可不會得罪人啊。”
“不會,那小子老實的很,我倒是怕他被人欺。”蘇維民搖搖頭,想到尤家的小兒子就歎氣,老尤媳婦兒管的太厲害,那孩子被養成了個鵪鶉。
“那沒事,我小表弟就在高中上學,到時候介紹他們認識就是了。”至於認識後,倆人是做朋友,還是熟視無睹,就不是她能控製的了。
吃過早飯好一會兒,樓下才重新傳來人聲。
蘇衛清扶著黎善下樓,打算先送她去技術部上班,結果就看見馬嬸子家門口圍了一圈人,有幾個後勤的工人正在往外麵搬東西。
呂慶蘭站在最前麵,扯著嗓子喊道:“這些床啊,櫃子啥的,趕緊劈了燒火,放後勤倉庫純屬膈應人,老馬犯了那事,睡過的床都叫人覺得晦氣。”
“可不是嘛,你們可彆做喪良心的事,停屍床的床板都沒這床晦氣。”
黎善有些意外:“這些家具馬嬸子都不帶走麼?”
“這些都是廠裡的東西,他們可以用,但不能帶走。”蘇衛清看著那些半新不舊的大衣櫃和床板,忍不住歎了口氣:“這些可都是才用了沒幾年的。”
可那也沒辦法……馬家人用過的東西,廠裡人絕對不可能用了。
黎善也跟著歎了口氣,是啊,用著心裡膈應,以後但凡有點兒不好都怪床板,所以還是砸了好,免得以後容易產生家庭矛盾。
蘇衛清將黎善送到部門後,還不忘給她將茶泡好了,簡直貼心到了極點,看的範童止不住的羨慕,她丈夫雖然對她很好,但本身在情感方麵卻有些木訥。
“你家小蘇可真好。”
“是很好,就是昨晚上一夜沒睡,說要給孩子寫個故事書呢,想一出是一出,像個孩子似的。”黎善抿嘴笑笑,嘴上埋怨,眼底卻是滿滿的笑意。
範童輕輕推了她一把:“這叫什麼,這叫童心未泯!”
總歸蘇衛清這樣的行為在年輕的女同誌中還是很吃香的,隻不過落在年紀大的婦女眼裡,就覺得蘇衛清這行為有點過分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羅玉秀更是直接將這件事拿出來說笑,最後還不忘安慰黎善:“甭管她們說什麼,你都彆往心裡去,那群老娘們自己沒過過好日子,一肚子怨氣就往兒媳婦身上撒,你啊,就好好的養身子,每天開開心心的,她們說啥隨她們說去。”
“那我使喚衛清呢?”
黎善調笑:“你難道真不心疼啊。”
“這有啥可心疼的,你懷著孩子呢,可勁兒使喚他,我絕對不心疼。”羅玉秀想也沒想的拍胸口道,表情十分真摯。
這下子輪到黎善驚訝了。
要知道這年頭的婆婆可都挺厲害的,家規很大,好多人家沒分家,兒子賺回來的工資還要上交呢,羅玉秀已經夠開明了,沒想到她還能更開明。
“你媽當初可沒少折騰我。”蘇維民舉著報紙,默默開口說了一句。
語氣有些惆悵。
蘇衛清這才生了一個女兒,他呢?伺候了四個孩子,他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真是舉世無雙的好男人。
羅玉秀白了他一眼:“我生孩子,你伺候,那不是應該的麼?”
蘇維民頓時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