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長歌聽得心裡一驚,輕笑兩聲,頗覺有趣起來。難怪這丫頭小小年紀,言辭客氣中卻帶著幾分傲勁,竟是隔壁養天宗的少宗主。
柳尋芹連筆也沒放下,半點沒有好臉色,似乎也懶得與她解釋,垂眸道:“你我無緣,另投高明。”
柳青青依舊倔道:“你寫下的幾本醫藥雜篇,晚輩一一試著用過去,效果立竿見影。柳家仙門廣為傳世的那本《長青經》,若論構思之巧,有幾處竟然不及。晚輩若要拜師,隻要你當我的師尊。”
柳尋芹寫完丹方最後一字,忽地擱筆,抬起眼睛,掃過那丫頭一眼:“我都說了。”
柳青青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卻是一動不動。
那孩子的目光一黯,“我知道我姓柳,和醫仙當年在的仙門有關係,而你想和柳家一刀兩斷。可
是……這和醫道有關係嗎?這並不是我的錯。”
“我是單木靈根,比你現在座下的任何一個徒兒都要好。也不比醫仙當年的大弟子差勁,憑什麼她可以我就不可以?”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威壓一下子更重,似乎隱約真有動怒之意。柳青青猝不及防,雙腿一下跪在地上,撐著地麵,吐出一口血。
越長歌起初還在看樂子,不過聽到她提及白蘇這事兒,心底裡咯噔一下,忍不住地蹙眉:“可以了小家夥……收徒這種事情,也是要看兩廂情願的,哪有什麼討說法的意思。”
柳尋芹沉默片刻,忽地冷笑一聲:“怎麼。需要本座請你出去麼?”
在外頭,明無憂叫來桑枝,連忙將跪在地上不得動彈的柳青青一把架起,對著師尊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隨後,兩個小徒弟急急忙忙把這個麻煩拽了出去。
室內一下子清淨下來。
而柳尋芹似乎也沒了整理丹方的興致,將手裡夾著的那頁薄紙拍到了桌上,神色還有些惱,不過也夾雜著幾分難以說出口的複雜。
“彆想了。”
越長歌知道她一直對白蘇的事情很是惋惜。雖說那孩子失去靈根後,在凡間實現了自己濟天下的理想,最終自然去世,也算善終。
不過沒有哪個長輩願意看到年輕人走在前頭,此乃人之常情。
記得師姐把白蘇牽回來的時候,那小姑娘還是矮矮的一個,軟糯可愛,甚至還夠不到藥櫃呢。此後在柳尋芹的悉心教導下,逐漸一節節拔高,生得溫柔善良,簡直是天生醫修的好苗子。
而師姐這張向來蹦不出幾句軟話的嘴,亦對她那徒弟有幾許讚賞。
“沒有。”柳尋芹也不知是在否認什麼,閉上眼:“我隻是在想下一任峰主的事情。”
本意自然是給白蘇的。現在人不在了,光想著也於事無補。為了現實考量,她隻得將目光放去,考慮餘下的幾位弟子。
二弟子桑枝最為年長,相當心細,可惜有些膽小怕事,隻喜歡過安生日子,讓她接下峰主之位可能會嚇死她。三師妹名叫雪茶,這個膽子倒是大了些,最喜歡養花花草草,可對於醫道熱情實在不多。還有個小徒弟明無憂……稀裡糊塗的。
再往下的一些弟子,大多還沒入內門,隻是拿著月俸來靈素峰幫工打雜的,顯然不在考慮內。
總而言之,沒一個合適的。
柳尋芹順手拿起了留在一旁的煙,抵在唇邊,還沒待吸一口冷靜一下,卻突然有些好奇越長歌會如何打算。
她側眸問道:“你那邊呢?”
“到時候讓大小徒弟們打一局,誰贏了給誰。”越長歌倒是一派輕鬆,她瞧見桌上有茶,毫不見外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拿著茶杯握在唇邊。
“諸位弟子入門時間長短不一,修道早晚有彆。”
長老收徒一般都是十年一屆,但也不一定。興許連過上幾十年也沒有碰上滿意的,導致前後兩個徒弟之間差了許多歲。
柳尋芹
並不讚同,似乎覺得有失公平。放眼門派內,除卻一些無關緊要的交流切磋,正式比賽還是綜合上下近幾屆,以及修為來劃分的,其中的標準很是嚴苛。
越長歌嫵媚一笑:“哎喲,柳長老真是多慮了。我不是說那個打架,都是師姐妹,這多傷和氣。”
“我說的是打牌~”
那死不正經的女人吹了口氣,將熱茶一飲而儘,似乎為自己發明出這個法子而異常地驕傲:“你瞧,腦瓜子笨點的小崽子打不贏,運氣差了也不行。”
“對於修道人而言,渡劫不就和胡牌似的,三成實力七分看命。這樣挑出來的峰主,想必一定兼具本座的英明神武以及順風順水——”
“……”
她就不該對越長歌抱有任何期待。
“怎麼樣?”
“能從這麼多法子裡挑出最愚蠢的,”柳尋芹歎了口氣,懶得多言:“……也算一種本事。”
“果然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本座的偉略呢。”越長歌更歎一聲,似乎有些遺憾,“隻可惜她們成天研習著輸牌之法,一個兩個懶得要死。我那沒良心的大弟子甚至羞辱本座——說什麼繼承了長老位就要替我還欠的那一屁股債,還得窮上個幾百年,她才不當這個冤大頭。”
“……”
越長歌擰著秀眉:“真是的。現在的年輕人啊……目光也不看長遠點。”
“看長遠點不還是一身債。”
柳尋芹忍不住接了一句。
“也是。”越長歌輕歎一聲,眸光轉向她,不自覺流露出一絲笑意:“突然發現我那大徒弟眼神還不錯,敢於講真話……罷了,就她了。”
窗外天光已晚,暮色打著旋兒從蒼穹一角暈染開,反複塗抹,逐漸深重。
兩人聊著聊著,不自覺光線晦暗。
越長老勾唇一笑,豔麗得實在像春暉朝陽,仿佛外頭沉黯下來的天光也亮了一亮。
對上她眸光裡一瞬而過的得逞,柳尋芹突然意識到,峰主之位這件事,越長歌心裡恐怕早有成算,方才她左扯右扯編了一堆離譜的事——
為什麼?
專程來挪開話頭,哄她高興麼。
“彆想那種事了。”
她果然這麼說。又伸出一指頭戳戳柳尋芹的眉心,隨後站起身來,伸了半個懶腰,回眸一笑:“回吧。今晚還想聽我彈琵琶嗎我親愛的老師姐?嗯?”
柳尋芹忍不住碰了碰額間,如往常般回道:“……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