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話, 我想試試有動感一些的曲目。”紀和玉誠懇道。
雖然直覺這個提議會被克裡斯駁回,但紀和玉實在無法忘記徐念是怎麼對自己說的——什麼NO.1校花,這次可不能再演那麼柔軟平和的節目了, 最好是拿出一套充滿張力、富有男性荷爾蒙的節目, 改變一下“白雪公主”在大眾眼裡的形象!
但很遺憾, 不出紀和玉的所料, 克裡斯愣了一下, 為難地說:“Heyu, 我覺得你還是再考慮一下比較好, 像之前的《新芽》和《凋零》這樣, 充滿了柔和的美感的曲目就很適合你。”
麵前的少年容貌一等一的昳麗, 明明已經十六歲,五官卻仍帶著雌雄莫辨的美,尤其是左眼眼尾那顆若隱若現的淚痣, 簡直天生就是為那些柔美的曲目而生的!
相反的, 即使在普遍偏瘦的花滑圈子裡, 紀和玉的身形也算得上最單薄的那一批, 如果不是克裡斯親眼所見,絕對不敢相信這樣纖細瘦削的身體裡, 竟然蘊藏著能跳出3A的力量。
但這也遠遠不夠。
現今的世界一流男單裡, 論節目的動態感,就屬R係的葉甫蓋尼、波爾卡諾他們最突出,青年組的奧古斯塔也是這個風格。
這些選手有一個共同特點, 都是身材高大的斯拉夫人, 尤其是與紀和玉同為青年組選手的奧古斯塔,比紀和玉幾乎要高上大半個頭,肩膀也寬出一拳, 一看就遠比紀和玉有力量。
雖然曲目的風格與選手的演繹能力有很大的關係,但動感常常與力量搭邊,想要滑好有動感的曲目還是需要運動員本身硬件達標,肌肉力量足夠支持大量具有動感和張力的動作才行。
不同的風格之間,沒有孰優孰劣的區彆,隻是克裡斯私心裡還是更喜歡溫和一些的曲風,比起大開大合的視覺衝擊,在細微處展現曲目的情感才是克裡斯的拿手好戲。
更何況,他實在不覺得紀和玉的體能足以負荷一支高強度的、充滿力量感的曲子。
“Heyu,柔美溫柔的曲子有什麼不好呢?比起隻要肌肉力量達標,所有優秀男單都能詮釋的有力量感的曲目,偏柔美的曲目可是很多運動員想要嘗試都無法嘗試的!你的條件和柔韌性這樣好,而且已經靠著這樣的風格在大獎賽上獲得了冠軍,為什麼不乾脆堅持這樣的風格呢?”克裡斯勸說道。
就連駱溫明也拍了拍紀和玉的肩膀:“小玉,花滑選手想要儘快積累人氣,將自己的節目分提上來的話,最好還是能練出鮮明的風格和個人特色,我覺得克裡斯說的對,你隻要繼續堅持之前的風格,我想,花滑界很快就會有你的名字。”
“克裡斯先生,溫明哥,我不是不知道這一點,”紀和玉歎了口氣,“可是我已經十六歲了,很快就要發育,如果現在把路定死,到時候可能就難以轉型了。”
發育關,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雖然說,與一旦進入發育關,脂肪就開始堆積,而肌肉也會隨之減少的女單不同,男單在成長過程中會以增肌為主,不容易丟掉曾經掌握的跳躍,反而可能因為肌肉力量的增加,更容易掌握一些高難度跳躍,但同樣的,身體重心的改變,意味著選手需要重新適應自己的身體,重新找到跳躍時最合適的軸心控製。
紀和玉的肌肉力量不算突出,他之所以能掌握4T、3A等跳躍,主要靠的在軸心控製方麵做到極致。
男單的柔韌性本就及不上女單,而隨著年齡的增長,韌帶和肌肉的漸漸僵硬也都是不能避免的事。
現在的他身量纖細,因此做那些柔軟的動作顯得輕盈好看,但如果在發育時體型發生改變,就會變得不倫不類。
在紀和玉看來,他總不能靠著柔軟吃一輩子的飯。
“這……”駱溫明遲疑了一下,紀和玉說的確實有道理,但身形單薄的紀和玉,也實在和“力量感”搭不上邊。
倒是克裡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想要有動感嗎?
好像,也不是不行。
雖然可能和紀和玉所理解的並不完全一樣。
麵前的少年五官漂亮精致,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連帶著左眼眼尾下那顆淚痣都像是上帝造物時的點睛之筆,唇邊漾起的梨渦清淺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逗弄。
克裡斯的腦海裡,不知怎的浮現出了一隻張牙舞爪的、可是又實在柔軟得可愛的貓咪的形象。
想要有動感的曲子是嗎?
活潑可愛的貓咪,怎麼能不算有動感呢?
“不如這樣,Heyu,我給你編排一支富有動感的短節目,然後自由滑還是之前的風格。”克裡斯思考了一會兒,說道。
至於為什麼不是把短節目和自由滑的風格反一反……
那自然是因為,在克裡斯看來,以紀和玉那實在不能恭維的體能,滑一支有力量感的自由滑實在夠嗆!
“可以,”紀和玉點了點頭,道,“真的很謝謝您,克裡斯先生。”
雖然固定一個有個人特色的曲風相對而言更有利於人氣的積累,但紀和玉還是希望自己不要局限於某一類型的曲子。有實力的花滑運動員不應該被風格所定義,而是應該憑自己的表現力和感染力去定義風格。
“這沒什麼,Heyu,”克裡斯友善地笑了笑,“現在,我想你不會吝嗇於向我展示一下你近階段的訓練成果?雖然我在總決賽的直播裡已經看過了你的節目,但我想,還是親眼看一看你的3A+2T、4T+1EU+2F等跳躍,更能激發我的創作靈感。還有,既然你想要呈現出有動感的、和偏柔美溫和的兩種曲風,那麼我希望,你能在練習中也向我展示出兩種不同的風格。”
“沒有具體的主題和意象而展現出帶有不同色彩和情感的跳躍,有點類似於演員的無實物表演,”克裡斯興味盎然地說,“這對其他花滑運動員來說可能有點難度,不過,Heyu,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畢竟,紀和玉可是憑最簡單的滑行和跳躍,就能令他眼前一亮的選手。在克裡斯看來,表現力和感染力對紀和玉來說,簡直是比高難度動作更容易掌握的東西,跟呼吸喝水一樣稀鬆平常!
表現力和感染力對紀和玉來說,確實是比高難度動作還要容易掌握的東西,畢竟上輩子他所掌握的、甚至勉強包括了4A在內的六種四周跳,可沒有隨著重生進這具身體裡而一並帶來。反倒是表現力和感染力,這種源自經驗,也源自靈魂和內心深處的,微妙的氛圍感,他可以直接完美地演繹出來並傳達給觀眾。
“好的,我沒問題,那麼我先去換上訓練服,克裡斯先生,請您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或許您可以和溫明哥聊一聊。溫明哥是個很有才華的、很棒的教練,我想溫明哥也能給您一些靈感。”紀和玉很有禮貌地暫時告辭道。
作為後輩,紀和玉隻知道駱溫明曾經因傷退役,但這件事和克裡斯的直接關係,他卻是毫不知情。
在紀和玉離開了房間後,克裡斯猶豫了一下,主動道:“我記得你,曾請我為你編製節目,但我拒絕了。”
後麵的話就可能傷感情了,克裡斯沒再說下去。
倒是駱溫明平靜地點了點頭。
“是的,您的記性不錯,克裡斯先生。當年您雖然拒絕了我,但現在您答應為我帶的隊員編製節目,很感謝您。”
“當年的事,我很抱歉,”克裡斯遺憾道,“如果我知道你會出意外,一定會阻止你向我證明實力的行為……”
“克裡斯先生,都已經過去了,”駱溫明打斷道,“而且現在我已經想通,如果說您的判定標準是小玉這樣富有表現力和藝術性的選手,那麼當年的我,的確沒有這個資格。”
“Heyu是我見過的,最有靈氣的選手,”僅僅是在腦海裡回憶了一下紀和玉在大獎賽總決賽上驚人的表演水準,克裡斯便有些失神,“這與難度無關,他的魅力,完全是從靈魂深處發出來的!”
這一點上,駱溫明其實也很讚同。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隻要站在冰上,少年似乎就有著與生俱來的吸引力,那樣浸滿了霜雪的氣息,根本就不像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所能擁有的!
“我也這麼認為,”駱溫明淡淡道,“對於小玉的節目編排,我有一個請求,克裡斯先生。”
“我想請您看看,能不能拿出一個高難度、一個較簡單的兩種版本的編排?”說到這裡,駱溫明歎了口氣,“小玉跟我們說,想要在三個月內練出4S和4Lo,五個月內練出4F。但是您也知道,他還沒有完成發育,肌肉力量負荷四周跳已經很是勉強,如果訓練過度,實在太容易受傷了。”
“如果一開始就拿出最大的難度,以小玉的性子,絕對是不論怎樣都要將完成的節目練出來才會罷休的。”
“但我不想他受傷。”駱溫明語氣誠懇道。
三個月練出4S和4Lo,五個月內練出4F?
饒是克裡斯的編排常常以難度卓絕著稱,此刻也不由一怔。
聽上去……實在難以完成啊!
“Heyu是認真的?”克裡斯不可置信道,“而且你們教練組,也同意了?”
駱溫明點了點頭:“不僅如此,他還和我們商量好了,明年年齡一到就升組。就是因為在為升組做準備,他才決心要一年內完美掌握四種四周跳的。”
“他瘋了嗎!他會受傷的!”克裡斯蹙了蹙眉,“很多成年組男單也沒有掌握這些跳躍。”
如果是奧古斯塔那樣體型強壯的選手想要嘗試,克裡斯會選擇鼓勵他們,但紀和玉……克裡斯覺得實在有些困難。
雖然上一回為紀和玉編製曲目的時候,自己也針對難度提了不少要求,但克裡斯自問那時候自己的要求,還是在可行範圍之內的,除了一個要求紀和玉把2A練成3A外,其餘的要求,其實都隻是對紀和玉原本所掌握的跳躍的加強。
“我們和他談過了,”駱溫明冷靜的回答道,“雖然聽上去不可思議……但我們確實選擇了相信他。”
“好吧,我明白了,我會編排出兩種難度的。”克裡斯沉默了片刻,艱難地答應了下來。編排兩種難度的表演,根本不是在同一個位置將高難度的動作換成難度較低的動作那麼簡單,還需要考慮到節拍和曲目的和諧性的問題,不過,為了自己的阿芙洛狄忒多費一些心思,倒也不算什麼。
“當然,也請你放心,克裡斯先生,”駱溫明抿了抿唇,語氣堅定地保證道,“我會保護好他,絕不會讓他像我一樣。”
駱溫明能看得出,克裡斯對紀和玉是真心喜愛的。這位性情古怪的大藝術家,是發自內心地欣賞紀和玉的,包括紀和玉的外在,以及紀和玉那特殊的氣質。
儘管對方熱切地追求藝術與美,但也是真心地不希望紀和玉受傷。
克裡斯作為國際上赫赫有名的花滑編舞大師,想要請他編舞的選手不知凡幾,稱得上一個很好的人脈。因此,哪怕曾經和克裡斯有過不怎麼愉快的經曆,駱溫明也願意多保證一句,就當是為紀和玉儘量結下這份善緣。
十分鐘後,換了訓練服回來的紀和玉與克裡斯和駱溫明一道前去冰場。
走在最前麵的紀和玉,隻覺有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雖然知道是克裡斯在他身上尋找靈感,紀和玉還是生出了幾分如芒在背之感。
“太漂亮了,實在是太漂亮了……”克裡斯不由自主地喃喃出聲。
他並未刻意掩飾自己的聲音,因此這幾個字原封不動地鑽進了紀和玉的耳朵裡,這樣直白的誇讚,令紀和玉的耳根微微一熱。
距離克裡斯上次當麵見到紀和玉,其實也不過短短幾個月的光景,麵前的少年卻在這幾個月的訓練之下,身形和氣質都變得更加完美。
長期鍛煉之下,少年的體脂率比之前還要低了不少,饒是訓練服並不像考斯滕那樣貼身,甚至還有些寬鬆,也遮不住那流暢動人的腰線,纖細得仿佛一臂就可以環住。
自腰部往下,則是柔軟挺.翹的臀.部,那隆起的弧度圓潤而勾人,寬鬆的運動褲下甚至隱隱可見一點微凸的臀.尖。大量的訓練不僅將少年臀.部的肌肉鍛煉得格外飽滿,更令他的臀.形更加漂亮,簡直如一隻玉雪可愛的蜜桃。
與上次克裡斯見到紀和玉相比,少年腿上的肌肉總算厚實了一些,不再是纖細到有些弱不禁風的程度,運動褲被大腿肌肉微微撐起,形成一道恰到好處的修長的流線形,褲腳處開衩的設計,露出一節肌膚白皙的小腿,腿型筆直,腿肚上的肌肉沒有絲毫外翻或內扣。
哪怕此刻尚不在冰上,少年行走之間依舊保持著脊背挺直、脖頸抬起的良好儀態,如一杆修長優美的翠竹。
這樣的氣質和儀態實在太好,哪怕是眼光挑剔如克裡斯,也不得不承認,紀和玉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仿佛都長得恰如其分,而他的身上,更是始終縈繞著一種似有若無的、冰雪的氣息。
什麼是冰雪氣息?
此前,克裡斯隻是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概念,而眼前的少年,卻最終令這位大藝術家茅塞頓開——
清冷,純淨,柔軟易化,可偏偏又堅韌無比,隻要在冰麵上,就絕對不會有化的那一日。
遙遠,莫測,難以接近,但哪怕是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也足以令所有喜愛著、追求著美的人趨之若鶩。
這是一種極致的冷豔,一種極致的漂亮。
一時間,克裡斯覺得自己內心湧現了無窮無儘的創作靈感,可是,他又覺得,始終差了一些什麼。
克裡斯生平頭一次覺得自己的編排和想法竟然如此貧瘠,貧瘠到根本不能充分詮釋自己對少年最美的印象!
“希望看過Heyu的表現以後,能找到更好的切入點……”克裡斯心道。
簡單地熱過身後,紀和玉拆掉了自己的冰刀套就滑上了冰場。
克裡斯並沒有給他一個確切的主題,而是要他通過基礎的滑行和跳躍來展現出有動感的和柔美溫和的兩種不同風格,這就是要紀和玉自行發揮了。
上輩子的紀和玉,最初也與所有的華國選手一樣,是“p分荒漠”中的一員,與現在被壓分的現實不同的是,他一開始的確無法做到通過自己的節目,將其中蘊含的主旨和情感生動地傳達給觀眾。為了克服這個弱點,紀和玉嘗試了很多種方法,最後是在演員的表演方式中得到了靈感,將“體驗派”的演繹方式與花滑相結合,主動地感受角色的情緒,而不僅僅是冷靜地去表現①,最終走出了自己的道路。
在演繹一支曲目時,紀和玉並不像一般的選手那樣,單純地展示技術動作,而是在曲目開始前,就先預設好一個情境,將自己完全代入情境之中,主動去感受自己的演繹以及情緒,最終呈現有生命力的表演。
雖然沒有背景音樂,沒有現場觀眾,紀和玉卻想象著自己此刻正身處國際大賽的冰場上,耳邊是主持人的報幕聲和觀眾歡迎他上台的掌聲。
因此,紀和玉對待這場隻有駱溫明與克裡斯兩個觀眾的、甚至稱不上是一場表演的“練習”,如對待世界大賽一般莊重,在登場後上來就是一個燕式巡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