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足足沉默幾十秒。
鄭芳歎口氣:“想不到你李奶奶性子這麼烈。”
以前時代,太在意出身了,李奶奶屬於最好的那種,三代貧農,而且叔爺爺是個上過戰場的老軍人。
李爺爺完全相反,地主出身,人人喊打,按照政府的話說,活著,是為了贖罪。
梁錦繡消化的很艱難,她不敢想,得愛多深才能為一個人跳井,那口井,幽深幽深的,長滿青苔,平常路過都小心翼翼繞著走。
梁錦繡又問道:“那李爺爺愛李奶奶嗎?”
她這會僅存的希望——像那位大明星說的般,李爺爺同樣深深愛著李奶奶,隻不過沒控製住下半身,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
梁木林想了好一會,還是不確定:“什麼愛不愛的,兩口子能好好過日子就行。”
他那個時候正是狗嫌人煩的年齡,滿腦子怎麼玩,壓根不關心大人的世界。
印象中,兩人成親後沒聽說吵過架。
李奶奶脾氣那麼好,也吵不起來吧。
鄭芳忽然一聲冷笑:“終於說出心裡話了,結婚就是湊活過日子對吧,梁木林,你如果煩了直接說,錦繡已經大學畢業了,我放你自由。”
能壓製一個準備蠻不講理女人的隻有更不講理。
“鄭芳同誌,現在不是你作的時候,不然我也作了。”梁錦繡冷聲警告,重新把話題扯回來,“你們誰還知道更多關於李爺爺和李奶奶的事,好好給我交待。”
她這會理順了思路,打算先搞清楚再評估接下來該怎麼辦。
“你今天怎麼對陳穀子爛芝麻的事那麼感興趣?”鄭芳本是疑惑,說著說著八卦之魂忽然覺醒了,她眼睛明亮,明明四周沒人,還是把聲音壓的很低,神秘兮兮道,“我倒知道個事呀,前段時間我聽說,勞力和李奶奶以前訂過娃娃親。”
勞力是村裡的老光棍,一輩子單身。
梁錦繡感覺要重新審視生養自己的小山村,或者說老一輩了,震驚道:“真的嗎?”
她對勞力爺爺的印象非常好,同樣六十多歲的人了,腰板筆挺,夏天穿的少的時候能看到,竟然有胸肌腹肌,年輕時絕對是個帥小夥。
純種本地人梁木林皺眉:“我怎麼沒聽說過。”
梁錦繡得到了答案又沒得到。
更難受了。
好在有能說心裡話的朋友。
她拋出掉能聽懂動物說話的事,原原本本剛把經過發到宿舍群,另外三人立刻就炸了。
“窩草窩草,竟然還有這種事?”
“趕緊告訴這個可憐的奶奶呀,有什麼可猶豫的。”
“對啊,梁錦繡,你要不方便,把聯係方式給我,我來說。”
梁錦繡解釋道:“你們冷靜點好不好,奶奶六十多的人了。”
她怕,李奶奶扛不住這這比生吞活剝還殘忍的打擊,到時候好心做壞事。
她還想著,即使說了又能改變什麼,人已經不在了,挖出來鞭屍?
而且還是個救人而犧牲的烈士。
宿舍群陷入沉默。
好一會才重新活過來。
“哎,說的也是,幾十年了,真相來的太晚。”
“要不彆說了吧,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要欺騙的話,請欺騙一輩子,奶奶這樣裡什麼都不知道的走,可能是最好的安排。”
“我仔細分析了下,傾向於不說。”
梁錦繡發了個抓狂的表情:“你們能不能有點主見,彆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我現在是迷路人需要指引,懂否?”
宿舍群:“懂懂懂。”
都是未諳世事剛畢業的大學生,利弊各占一半,隔著網絡,同樣的糾結。
最後,宿舍老大鄭重來了句:“錦繡,畢竟不是我們熟悉的人,怎麼都無所謂的,你問問你自己,能做到一直隱藏秘密不說嗎?”
一句話,醍醐灌頂,叫醒梁錦繡。
是啊,她能做到不說嗎?
答案是肯定的,做不到。
就像老草龜說的那樣,她做不到眼睜睜看著李奶奶稀裡糊塗的走,哪怕再殘忍,她有知情權。
隱瞞才是對她最大的不公平。
晚飯過後,村民少有宅在家裡的,不是省空調那點錢,外麵涼快的舒服。
梁錦繡遠遠便看到李奶奶。
時光變了,她老了,某些畫麵卻仿佛永遠停在某一刻。
她還是坐在那隻馬紮上,手裡輕輕搖著老蒲扇,夜色把她打造的模糊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