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時間是白天, 除了固定的時間段，艾魯法星其他時候的氣候並不好。
一個半透明的防護罩籠罩著空城，將外界惡劣的天氣都隔絕在外。
空城花園內，花兒鮮豔, 周圍依舊是四季如春的模樣。
謝敏沒有開口, 隻是看了一眼宋時月。
“……我可沒有教她什麼奇怪的東西。”話雖這麼說, 不過宋時月的語氣多少還是有些底氣不足。
謝初瑤剛去地月星的時候, 精神狀態實際上很差。小孩之所以會有那麼強的攻擊性，除了自身成長經曆之外, 最主要的原因源於她的精神意識區域裡充斥著負能量, 隻有無休止的戰鬥才能將這些負能量發泄出去。
這樣的精神區域對尚未發育完整的孩子來說十分危險，或許曾經有人幫她梳理過，但很顯然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 當時的謝初瑤都是靠著自己的意誌去壓製那些負麵的精神能量。
宋時月擁有S級精神力，儘管她不是進化者, 但多年來的堅持訓練, 宋時月的精神能量十分穩固。
為了讓謝初瑤的精神狀態儘快恢複穩定, 她選擇了最快的解決方式——
除了親自為謝初瑤進行日常梳理，她將謝初瑤的負麵攻擊性轉化為女孩手中的刀……
謝敏並沒有去深想宋時月話中的含義, 她很清楚, 這個疑問或許不隻是宋時月會有, 就連家族中的人，對此也會有自己的看法。
謝敏的眼中流露出追憶之色：“那是家族曾經的承諾。”
“……嗯？”謝敏的聲音不大，宋時月一時沒有聽清。
謝敏轉頭看向宋時月, 眼神微沉：“你很好奇？”
宋時月放下手中的筷子，但很快又重新拿起，素來帶著笑意的臉此時看起來似乎有些緊張。
謝敏聲音平淡的緩緩說道：“謝家……還有我, 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了，但隻要牧妍還在，她就不會離開。”
“敏敏？！”宋時月臉色微變。
宋時月作為新生的進化者，尚且還無法做到完全收斂起自己的能量氣息。
再加上宋時月的能力屬性較為特彆，情緒激動之下，她的精神力瞬間外放，猶如揮舞的精神觸須，湧向謝敏。
謝敏輕眯起眼，浩瀚的精神力瞬間籠罩在宋時月的身上。
“收起來，時月。”
女人清冷的聲音猶如一縷清泉流入宋時月的心中。
“你……”
在謝敏的精神壓製下，宋時月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那些精神觸須瞬間回縮到宋時月的精神意識中。
宋時月已經很多年沒有這般無力的感受，咬牙抬起頭，看到謝敏臉上的淡然，內心的不安不禁擴大，精神觸須撞上謝敏的精神力，趁著謝敏沒有第一時間壓製，她伸手緊緊握住了謝敏的手。
她的力道很大，謝敏甚至能感受到絲絲酸痛。
隻是謝敏依舊麵色如常的看著她：“你這是對我沒有信心嗎？”
宋時月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我……你可是謝家的族長，你說出的話，我……”
兩人的能力屬性相近，然而也正因為如此，宋時月更加清晰的感受到謝敏的精神力有多麼強大。那是深海般的沉重和緊密，若非謝敏有意控製，她甚至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可即便是進化者……
根據宋時月現在所了解到的，無論是謝蘭還是謝文澤，他們的精神力等級也仍然是S級。
越是強大的力量，帶給承載者的危險也將越大……
“正因為我是族長，時月。”謝敏這次沒有推開宋時月的手，幽黑的雙眸緊緊盯著宋時月，“既然選擇了家族，我就會保護它直到我死為止，但無論謝初瑤未來是否會繼承這個位置，她都是我的女兒……沒有人可以強求她。”
十大家族也好，聯邦也好，家族也罷，即使謝初瑤繼承了南羽灼的力量，現在的選擇權都在謝初瑤自己手中。
這是她作為母親為數不多能為她做的。
宋時月怔怔的看著謝敏：“那……那你自己呢？”
束縛在手上的力道逐漸放鬆，謝敏順勢收回自己的手，精致的眉眼輕抬：“我？”
宋時月拉開椅子走到謝敏的麵前，女人半跪在謝敏的座位前，認真的眼神迎上謝敏的注視：“對，敏敏……我支持你的任何決定，但……前提是，請你也不要忘了你自己。如果你連這都做不到……我……我會瘋的……敏敏……”
謝敏微微低下頭，這樣的角度讓她能將宋時月看得更加清楚。
宋時月眼中的懇求和疼惜讓謝敏感到一瞬間的茫然，她從未在眼前這個一生要強的女人臉上看到如此脆弱的表情。
“答應我，敏敏……好不好？”宋時月再次晃了晃她的手。
謝敏沒有立刻回答她。
“瑤瑤……在地月星的時候，她一直在等你。”宋時月又補充了一句。
謝敏的手指微微一動，手背再次被宋時月緊緊握住，對上女人執著的視線，謝敏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我知道了。”
當機器人再次來到餐桌前，兩人的對話已經結束。
宋時月帶來的酒確實是好酒，隻不過連釀造它的主人都沒頂住，竟然自己把自己給灌醉了。
不過謝敏多少有些知道為何會是這樣的結果。
宋時月的進化能力剛覺醒，精神意識空間尚未完全穩定，再加上她的精神壓製，雖然這樣的壓製對宋時月來說也會有些好處，但酒這類液體本就容易對精神狀態造成影響，所以最終……宋時月還是把自己給灌醉了。
“……敏敏，美酒配佳人，我們……繼續喝啊……”宋時月臉上布著紅暈，湊到謝敏的邊上。
女人被酒液沾濕的唇看起來格外的紅，眉眼惺忪，看起來隨時都會睡過去的樣子。
謝敏對這樣的宋時月有些無奈，剛想推開她，耳邊突然傳來艾魯法的低吼聲。
謝敏低下頭，就看到湊到邊上的宋時月一腳踩在艾魯法垂落在一邊的毛發上。
艾魯法翻坐起身，大腦袋向前一頂，反應慢了半拍的宋時月向後退了兩步，隨即整個人就直接倒在了草坪上。
艾魯法四肢著地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發，繞過宋時月的身體，找了個相對安全的位置，重新趴臥了下去。
“時月？”謝敏走到宋時月的邊上。
宋時月仰躺在草坪上，及腰的黑色長發淩亂的披散在四周。
謝敏這時候才注意到，宋時月沒有像過去那樣束發，而這樣的宋時月看起來似乎更有女人味一些。
“酒……”宋時月睜了睜眼，看到身旁的謝敏，她露出的一個略顯遲鈍的微笑，“敏敏……”
謝敏在外雖然一直是軟硬不吃的形象，但麵對曾經的友人，對宋時月的耐心，總歸會比其他人要多出一些。再加上謝初瑤的關係，謝敏破天荒的蹲下身，不過就當她的手要伸向宋時月時，女人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謝敏的眼神微變，身體反射性的拽著對方的手腕就直接把宋時月摁在草坪上。
同樣多年的訓練讓宋時月本能的想要反抗，熟悉的淡香傳入鼻腔，宋時月的身體瞬間軟了下來。
“敏敏，輕、輕點……疼……”手關節傳來的酸痛讓宋時月立刻討饒。
謝敏鬆開了手。
卻不曾想，和謝初瑤一樣同為抓機會主義的宋時月緊接著一個翻身，攬住謝敏的腰。不過這次還未等謝敏出手，宋時月的身體就已經支撐不住，重新倒在草坪上。
隻是，宋時月的目的也達到了。
謝敏一時不察直接坐在了女人身旁的草坪上。
“敏敏……彆走……像以前那樣，坐一會兒嘛……難得你今天有時間，來坐會兒坐會兒……精神會、會放鬆很多的……”
躺在草坪上的宋時月轉了轉腦袋，側著臉，看向神色嚴肅的謝敏。
這是她們這麼多年來，為數不多的獨處時間。
謝敏微微低下頭，理智告訴她，現在的自己應該回去，但看到宋時月此時的模樣，她忽然回想起兩人過去相處時的情景。
‘敏敏……艾魯法星的夜空好漂亮……’
‘那當然。’
‘……那顆星是不是就是尹家的星球來著……’
‘也許冰璿現在也在上麵看著我們。’
‘敏敏……宋修明那老頭子好可惡，居然試圖迷暈我老爹……’
‘嗬，還真像他的作風。’
‘……敏敏，我好想你……’
‘……’
意識回籠，謝敏無聲的輕歎了一下，瞥了一眼通訊儀上的時間，最終還是默認了宋時月的請求。
正如宋時月所說，她們確實很多年未見，更多時候還是通過通訊儀。
“敏敏，我好想你……”
還是過去一樣的聲音，但此刻似乎比過去還多了幾分謝敏說不清的東西。
喝醉的女人撒起嬌來，即便是謝敏，也沒有拒絕的餘地。
直到薑白鹿的出現打破了空城花園裡安靜的氛圍。
當新任副官看到謝敏坐在草坪上時，眼裡閃過一抹顯而易見的訝異。
謝敏抬起頭，幽黑的眼看向薑白鹿，聲音依舊清冷的問道：“什麼事？”
“族長。”薑白鹿回過神，拿出手中的紙質請柬，神情嚴肅，“十大家族的邀約，定在了2個月後。”
……
十大家族聚會四年一次。
地點通常都定在聯邦主星球。
上一次聚會謝敏沒有參與。
再上一次聚會，也正是那次聚會前，謝敏讓宋時月把謝初瑤帶回宋家。
艾魯法星遠離聯邦主星球，這也意味著一旦發生星際戰爭，無論襲擊者是與人類還是星際異獸，整個艾魯法星都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
當時謝家處於關鍵時期，百歲宴一戰剛過去10年，雖說艾魯法星經過10年的休養生息已經恢複了不少，但若是自己離開艾魯法星時再次出現意外，遠在主星球的謝敏根本來不及趕回來救援。
更何況作為謝家家主，她若是行動，必定會帶走家族的主力部隊。
即便謝初瑤那時已經失去進化者的身份，脫離家族核心，但在敵人和異獸的眼中，她的身份隻有一個——謝敏的女兒和人類。
謝敏讓薑白鹿把喝醉的宋時月送回對方在空城的住所，自己則獨自來到研究所的地底深處。
巨型修複艙所在實驗室的另一側還有一間看護室。
不過這個房間隻有謝家的族長能進去，哪怕是在地底深處工作的機器人也沒有這個權限。
從看護室裡就能觀測巨型修複艙所在的實驗室。
隻是如今這間屋子，並不是用來作為看護使用。
虹膜掃描、精神波紋匹對完成，看護室的電子門打開後，謝敏緩緩走了進去。
房間裡的擺設有些像是一個私人的臥室，擺在這裡的東西都有些陳舊。
謝敏走到長桌前，打開那台有些過於老舊的電子計算機。
時間過去太久，電子計算機的運轉已經越發遲鈍，謝敏這段時間正在親自轉移計算機裡的文件。
‘嘶吼——’怪物猙獰的叫聲從她播放的畫麵裡傳出。
計算機裡的文件她都已經查閱過，唯有這份視頻，她已經看了不下數十次。
影像中，一頭麵積近乎有一架卡車那麼大的地龍全身都被暗能量凍結。
在它的身前，出現了一個裝備著簡易外骨骼機械裝甲的女人。
當女人剛向鏡頭所在方向走了兩步，那隻巨型生物就和那些暗能量結晶一起，化為碎片。
畫麵中的女人紮著高高的馬尾，她還擁有一雙赤色的雙瞳，而當謝敏第一次看到女人作戰時的影像時，謝敏意識到這是南羽家族曾經的進化者首領——南羽灼。
資料館裡關於南羽灼與南羽然的記載都設置了最高權限，隻有現任族長才能進行查閱。謝敏也是在正式成為謝家族長後，才得以進入這個房間，看到這部影像。
早期的艾魯法星氣候條件不光惡劣，哪怕謝家成為這顆星球的主人，艾魯法星特殊的星球位置導致在這個星球上生活的人類日日都處於惶惶不安中。
若非南羽灼與南羽然的暗中幫助，謝家根本撐不過黑月期。
黑月期的艾魯法星上沒有光，這也將意味著生命的衰減。
再加上地底生物的不安分，人類想要在這樣的條件下生存下去，光靠當時的武器裝備也隻是苟延殘喘。
當時的謝家還稱不上是一個大家族，就連進化者都寥寥無幾，直到那兩人的出現，南羽灼的力量不僅扭轉了黑月期，還為艾魯法星上的人類帶來進化的可能。
謝初瑤出生起就擁有暗係能量屬性。
可家族中，根本沒有與她同類型的進化者。當時謝敏唯一的線索就隻剩下謝初瑤的父親，然而對方已經在百歲宴一役中犧牲，最後留下的隻有那枚充斥著暗能量的源晶。
直到看到唯有成為族長才能查閱的資料，謝敏對暗係能量屬性的進化者才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艾魯法星的地底生物與默星上的地龍有些相似，隻是區彆在於艾魯法星上的這些地龍沒有腿，並且身體的延展方式更像是植物。
它們在活躍時的身軀像極了古現代的蠶，但與真正的蠶比起來，它們就是一頭頭龐然大物。看似柔軟的身軀實際上刀槍不入，唯有通過熱武器才能將其擊殺。
這些地底生物將人類視為食物，但許是生存在地底，它們畏光，尤其是在夏日期間，這些生物幾乎從來都不會出現。
可一旦到了冬季，就會時常發生人類被襲擊的事件。
尤其是到了黑月期，當太陽消失，這些龐然大物就像是過起了狂歡節，變得極為活躍。
這也是謝家的火力不足恐懼症來源之一。
“謝姨，既然你們都沒有放棄這顆星球，那我自然也不會放棄。不過，有一個請求，我希望您能以族長的身份答應我……”
影像中，身材高挑的南羽灼走到當時謝家的族長麵前。
女人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然而她的頸間和外露的手背上都結起了一層暗能量結晶。
南羽灼伸手輕抹了一下，那些暗能量結晶上立刻裂開一條條裂紋，隻是當它們消失時，也露出了結晶下那略顯猙獰的血肉。
進化者的自我恢複能力要比普通人類強得多，更何況如今的南羽灼的力量已經超越了高階進化者。在暗能量結晶全部破碎後，這些血肉就開始迅速再生，新生的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恢複。
謝家當時的族長叫謝黎，與南羽灼不僅是舊識，兩人之間還有著一層血緣關係。
“小灼，快讓然然幫你治療……”謝黎走上前，她的身影也出現在畫麵內。
南羽灼搖了搖頭，神色平淡：“我已經習慣了，謝姨……小心！”
接連兩頭地底生物突然從地下竄出。
這些生物在活躍期除了喜歡捕食人類之外，對擁有進化能量的新人類尤其感興趣。
當時的謝黎雖然擁有高級基因體，但也隻是一名中階進化者。
兩頭地底生物直接向著南羽灼而去。
謝黎被南羽灼推開，暗能量瞬間在南羽灼的手中凝聚，一把比南羽灼本身身高還要高的黑色鐮刀瞬間凝聚而成。這把武器在照射燈下反射出森冷的黑光，而當揮舞的鐮刃在半空中留下一個圓時，那兩頭地底生物的動作瞬間停滯。
它們的腰際出現了一個明顯割裂傷口。
當血液噴灑而出，暗能量瞬間席卷它們全身，它們很快就走上自己同伴的後塵，化為一堆碎片。
“沒完沒了……若是這樣……我怎麼能放心……”南羽灼低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