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金屬門無聲地從中間移開，融入了兩側的牆壁之中，露出容一人通過的門洞。
蘇詞探頭往裡麵看了看。
房間不大不小，大概有餐廳的四分之一那麼大，風格依然是冷淡的金屬風，四麵牆壁聳立，沒有開窗。
房間裡的景象一覽無遺——除了一張床、一套兒童桌椅和一個櫃子外，沒有什麼家具和裝飾。
蘇詞略略一掃，並沒有看到小孩的身影。
三號……他的腦海裡浮現一雙茫然失焦的淡藍色眼睛。
“有人在嗎？”沒有門，蘇詞敲了敲牆壁。
“叩叩叩——”
“叩叩叩——”
蘇詞敲了兩遍，沒有人應聲，他便提著食盒走了進去。
金屬門在他身後自動合上。
房間本來就不大，所以蘇詞走進來環視一圈，就發現了三號的身影。
隻見角落裡，床和牆角形成的狹窄縫隙中，小孩窩在陰影裡麵，隻有半個身子被光照亮，露出一雙沒有穿鞋的腳丫。
三號隱藏在陰影深處，懷裡抱著一個玩具球，用雙手抓著，臉上的表情平靜而淡漠，像是沒有發現蘇詞的靠近和注視。
當然，如果忽略他微微蜷縮起來的腳趾頭的話。
這小孩大概六七歲，年紀看著比五號要稍微大一些。
他長至下頜的頭發烏黑順亮，五官稚嫩卻不減俊秀，加上一雙大而無神的藍眼睛，像個精致卻沒有靈魂的瓷娃娃。
小孩被養得挺好，長得白白嫩嫩，就是衣服不太合身，上衣鬆垮，袖口雖緊縮著，但十分肥大，而褲子卻有些短，露出了腳踝和一截小腿。
蘇詞記得，除了五號穿著小裙子外，其他小孩也都穿著相同款式的上衣下褲，應該算是……幼崽服吧？
他聳了聳肩，也沒有讓小孩出來，隻輕聲說道：“晚餐時間到。”
然後，蘇詞便轉身將食盒放在桌子上。
小小的兒童課桌，直接被整個食盒占滿了，打開蓋子，露出裡麵熱氣騰騰的……唔，姑且叫這種食物為肉凍吧。
彆看三號個子小小，食量倒是挺大，這肉山目測也就比二號那份要小一些。
隨著蓋子打開，肉香味在房間中彌漫開來，聞著讓人食欲大增。
睡了十萬年本來就很餓的蘇詞，忍不住拿起食盒附帶的小勺子，舀了一口塞進嘴裡。
“真難吃。”
為什麼聞起來這麼香，吃起來卻這麼一般呢？
蘇詞很迷惑，但不妨礙他舀起第二勺塞進口中，正咀嚼著，忽然心中一動，低下頭就見縮在角落裡的小孩，不知什麼時候爬了出來。
小孩站在他身旁，頭頂才到蘇詞的腰部。
他仰著小臉，藍色的眼睛依然是失焦的，但從他皺起的眉心，可以看出他疑惑的情緒。
“你也想吃啊？”
蘇詞勉為其難地舀起一勺子，送到三號的嘴邊。
三號的表情明顯更迷惑了，這難道……不是他的晚餐嗎？
沒有哪個飼養員會偷吃幼崽的晚餐，至少來獄星育崽所這麼久，三號還從沒遇到過。
這是個奇怪的飼養員。
三號沒有接受來自蘇詞的投喂，他往後退開，又在牆角坐了下來，低頭轉動著手裡的玩具球。
那個球也是機械製品，隨著那雙小手的轉動，發出“哢噠哢噠”的響聲。
小孩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周圍的一切失去了興趣。
蘇詞看了他幾眼，便又繼續把勺子送進嘴裡，然後差點沒被這一勺肉凍送走。
涼掉的肉凍難吃了百倍不止，到底是哪個人類發明了這種食物？太有失水準了吧！
就是再貪吃，蘇詞也吃不下去了，他放下小勺子，正準備去給另一隻幼崽送晚餐，通訊儀便滴滴響了起來。
蘇詞一接聽，4586著急的聲音便響了起來：“蘇蘇，不好了不好了，八八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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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號？
蘇詞的腦海裡浮現那三隻起哄的幼崽，荀小羽臨走前還提醒過他，這三隻幼崽的情緒不太穩定。
就是不知道，哪一隻是八號。
“他怎麼出來了？”蘇詞問道。
“我剛打開房間的門，八八就溜出去了。”4586說道，“不過放心好了，八八出不去育崽所的，我們現在要找到他，把他送回房間裡去。”
蘇詞頷首，回頭看了眼安安靜靜待在角落裡玩球的三號，也不管他有沒有注意，揮揮手說道：“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吧。”
然後轉身離開。
他沒有發現，在他身後，三號微微側了側頭，不過很快又低下頭去，小手抱著碩大的機械球，繼續哢噠哢噠地轉動起來。
蘇詞來到走廊，正想著是先去給五號送晚餐，還是去幫4586找人，就感覺到了什麼，漆黑眼底瞬間閃過金色的微光。
“砰——”
“哎唷！”
八號跌坐在地板上，痛苦地捂住了腦袋。
這一撞，把他撞得眼冒金星，倒是屁-股有尾巴墊著，才感覺沒有那麼疼。
他不解地抬頭，就見麵前是被自己撞凹了一個坑的金屬牆，痛得冒出生理鹽水的綠色眼睛裡，露出幾分茫然之色。
怎麼回事？
他不是往走廊衝嗎？怎麼會突然拐了個彎撞到牆上？
“你是八號？”
旁邊一道溫吞吞的聲音響起，十分陌生，又有些熟悉。
八號下意識地側頭，就見那個新來的飼養員，不知什麼時候蹲在了他身邊。
四目相對，他不禁呼吸一窒。
隻見走廊明晃晃的光線下，青年周身被鍍了一層光暈，漂亮漆黑的眼眸，看上去溫溫柔柔的。
然而在那雙眼眸的極深處，卻是一片波瀾不驚，又似乎關押著一頭遠古凶獸，僅僅一個眼神就給他帶來滿滿的壓迫感。
八號心頭狂跳。
剛剛在餐廳，這個飼養員跟行動處的人交談的時候，八號其實就留意到了。
他對飼養員並不感興趣，他知道這些飼養員，就沒有一個是真心喜歡他們的。
然而這次新來的飼養員，還是引起了八號的注意，因為他——實在長得太漂亮了！那是一種他長這麼大還從未見識過的漂亮。
當然，這隻是第一眼的印象。
隨後八號就注意到了這位新來的飼養員，他那柔弱清瘦的身材，以及毫無存在感的氣場。
之前的飼養員，雖然經看不經打，但好歹高大威猛的形象還是挺唬人的，哪像新來這個？感覺吹口氣就倒了。
在心裡狠狠鄙視過後，八號就把新來的飼養員忘在了腦後，然而此刻……他眼珠子一轉，捂著撞疼的腦袋，小心翼翼地打量這個飼養員。
定睛一瞧，嗯，還是那副柔柔弱弱、稍稍一碰就會破碎成渣渣的樣子，剛剛那種平靜疏離的壓迫感，應該是他的錯覺。
得出結論後，八號的臉上就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
看什麼看？不知道小爺最討厭飼養員嗎？剛要出聲，就聽飼養員說道：“你哭了？”
溫柔清淺的聲線，帶著些許驚奇。
什麼？哭？
小爺怎麼可能做這麼遜的事情？八號鼓起腮幫，“誰哭了？”
他憤怒地瞪著蘇詞，然後下意識抬手抹了下眼睛，想讓模糊的視線變得更清晰一點，也好讓自己的眼神顯得更凶狠。
結果，就感覺抹到了什麼液體，濕濕涼涼的，好像是……眼淚？
八號不禁呆住，他不敢相信地又抹了抹眼睛，在看清手指上晶瑩的淚水時，一下子結巴了起來。
“我不是我沒有……我剛剛就是撞到牆了……”
蘇詞蹲在地上，打量著麵前的小孩。
他大概八歲大一點，年紀最多不超過十歲，身後墜著根灰黑色的大尾巴，似狼似狐。
短短的頭發，也是黑中帶灰，劉海有一小撮白毛，五官沒有三號那麼精致，卻也是清秀可愛的。
最特彆的，是他那一雙祖母綠的眼睛，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而明亮動人，透出勃勃生機。
此刻的小孩，就像一隻炸毛的小狗，嗷嗚嗷嗚地爭辯自己沒有哭，臉頰和耳朵卻越來越紅了。
蘇詞歪頭，繼續逗他：“所以，是撞疼才哭的？”
“都說了我沒哭，而且一點也不疼！”八號嚷嚷著，尾巴上的毛都炸了開來，看上去愈發的蓬鬆漂亮了。
他氣呼呼地爬起身，決定不再搭理這個討厭的飼養員。
“你走開，彆擋路！”
蘇詞被他推了一把，順勢坐在了地板上，在小孩從他身邊走過時，他手臂一伸，修長的手指捏住了小孩的後衣領。
“乾嘛？”八號回頭瞪他。
“4586在找你。”
“哼，那又怎麼樣？”小孩一臉囂張。
好像確實沒怎麼樣？
這樣想著，蘇詞便鬆開了八號的衣領，拍拍手站起身來，彎腰將門口的食盒提起，準備繼續給五號送飯。
本來還準備逃跑的八號，在瞄到一眼他的食盒後，邁出的腳步便又停了下來。
“這是五號的晚餐？”他問道。
“是啊，我要給她送過去。”蘇詞如實道，“你要一起嗎？”
“哼，誰要去看那個整天隻會哭唧唧的小丫頭？”八號撇嘴，末了又問，“她手好了嗎？”
蘇詞低眉，靜靜看著他不說話。
八號明顯被他盯得發毛，他又像一顆點燃的小炮仗似的跳開去，不高興地嚷嚷：“你這麼看著我乾什麼？”
“沒什麼。”
蘇詞收回視線，又看了眼走廊的方向，按理來說，4586應該找到這裡了才是，怎麼到現在還沒下來？
想起4583的悲劇，蘇詞眯了眯眼睛，低眸看向身邊的小孩。
八號絲毫沒有察覺到什麼，見蘇詞往走廊的方向看，便非常驕傲地叉腰，得意洋洋地說道：“嘿嘿，不用看了！”
“我把電梯和樓梯門都給堵了，那個笨蛋機器人根本下不來，現在肯定急得原地打轉。”
想到保姆機器人那個滑稽的模樣，八號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蘇詞眨眨眼，低下頭給4586發送信息，告訴它八號已經找到了，果然剛發過去，就收到4586說電梯壞了的回信。
於是，臉上的表情再次恢複懶散。
他收起通訊儀，提著食盒繼續往五號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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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號的房間，就在三號隔壁。
她跟四號是兄妹，兩人住在一起，門上的編號寫著“4/5”，現在隻有“5”是亮著的，意思應該是房間中隻有五號在。
蘇詞像之前一樣，屈指敲了敲門。
站在他身後的八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過很快就被房門中間亮起的屏幕吸引了注意。
沒有哪個小孩能逃脫得了電子產品的吸引，八號也不例外，在被送來育崽所之前，他甚至還上過星網。
可惜育崽所的幼崽，是不被允許擁有這些設備的，他現在連通訊儀都沒有。
【身份驗證中……】白光掃過蘇詞的臉部。
【滴——身份驗證通過】
【見習飼養員蘇詞，你好，404號房中，四號幼崽外出，經檢測，五號幼崽情緒低落，狂化風險提升，請問是否立即開啟育崽所404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