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謠笑著點頭。
十分鐘後,小朋友們吃飽喝足離開了405,樂一去衛生間洗乾淨手,然後走向了薑厭。
薑厭坐在床邊。
兩人麵對麵看了會兒,樂一開了口:“你們都知道什麼了?”
這時候沒必要藏消息。
短時間內他們挖到的信息越多,樂一越會相信他們的能力。
薑厭直入主題:“地下馬戲團與瓶瓶。”
樂一飛速地抿了下嘴唇。
薑厭繼續道:“你與你的同伴並沒有精神疾病。”
“你與催眠師達成了協議,你的同伴應該都被催眠了,我下午與他們聊過天,他們都不記得瓶瓶,現在隻有你還記得那些經曆。”
“你在保護他們?”
許久,樂一點了點頭:“嗯。”
“那些事情沒必要記得太清楚。”
薑厭問她:“介意說說你們的經曆嗎?”
樂一思索了會兒,確定道:“看起來你們也不怎麼厲害,真能把我們救出去?”
薑厭還是第一次被質疑能力。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樂一:“我和我的同伴需要身份,我們沒有戶口本沒有身份證,這個你們也能弄出來?”
薑厭覺得超管局應該能,所以她點點頭:“也能。”
樂一:“我們還要去上學。”
薑厭:“可以。”
樂一:“我覺得我可以跳級。”
薑厭:“行。”
樂一:“我們四個能住一起嗎,要大房子。”
“……….”
薑厭麵帶微笑:“你覺得呢?”
樂一撇了撇嘴,“小氣鬼。”
她身子向後,坐在了病床上。
因為太矮了,她的腿甚至夠不到地麵,在半空晃來晃去,而後慢慢靜止。
“我是四歲的時候被蔣河買去的。”她忽然說道。
薑厭露出認真傾聽的表情。
“她找了好幾個村子,終於買到了五個小孩,小的三四歲,比如我和瓶瓶,大的六七歲,比如小嘉和小天。”
“瓶瓶長得還算不錯,這是蔣河說的,她說瓶瓶看起來就是個美人胚子,適合養在花瓶裡,那時候太小了,我不記事,我隻知道從我記事起瓶瓶就在花瓶裡了。”
“我知道把人養在花瓶裡就像在講故事一樣,但在措施完備的情況下,人類的想象力與惡毒程度遠超你的想象,蔣河找專人去為瓶瓶改造花瓶,為了方便她排泄,她在花瓶底部穿孔,為了減緩瓶瓶的痛苦,她還在花瓶背麵鑿了一道可以開合的小門,平時掛上精致漂亮的鎖,每當瓶瓶表現良好的時候,她就會獎勵性地把那道小門打開。”
“每當那時候,瓶瓶就會努力地把沒有雙腿的下半身拖在花瓶外麵,好像這樣她的下半身就可以呼吸一樣。”
“那時候我不喜歡她。”樂一說。
“一點都不喜歡她。”
“就算過得很慘,她也太愛哭了。她經常吵得我們都睡不著,很煩,所以我總是罵她,其他人的脾氣比我好多了,我每次罵瓶瓶都會被樂謠罵回來,小天會用魔術逗瓶瓶笑,小嘉會去親瓶瓶,那時候我被所有人討厭,比現在差多了。”
“不過後來我不怎麼討厭她了,”樂一問薑厭,“你聽過骨骼生長的聲音嗎?”
薑厭沒說話,所幸樂一也沒覺得能得到回答。
“瓶瓶那時候被砍斷了手腳,被長期注射抑製生長的藥,她的身體已經很小很小了,但她的身體依然逐漸溢滿了花瓶,她每次生長都伴隨著沉默的敲擊聲,很悶的回音,那是一種隻是聽就知道很疼的聲音,我覺得她有些可憐,我覺得我可以忍受她的哭了,但她再也沒在我眼前哭過。”
“瓶瓶不喜歡我,她隻在樂謠麵前默默流眼淚,她把樂謠當姐姐,把小嘉和小天當最好的朋友,把我當壞蛋。”
“很多時間過去了,在我持之以恒不停地刷存在感後,瓶瓶和我的關係好了不少,她跟我學會了罵人,我有時候都吵不過她,她太過分了,比我還讓人討厭。”
薑厭看著樂一,樂一低著頭不停晃動著腳。
她沒有說謊。
所以薑厭問她:“然後呢?”
“然後就是我們被訓練得可以演出了,蔣河卻開始四處碰壁,像這種靠虐待才弄出來的馬戲團上不了台麵,於是她不停奔波,後來機緣巧合下她知道了地下演出場,她帶我們過去了。”
“我們一出場就驚豔四座,大獲成功。”
“無數鮮花和錢扔向我們,沒有去掉刺的玫瑰扔在我們的臉上,蔣河要求我們向全場鞠躬道謝,瓶瓶無法鞠躬,但那些觀眾不在乎這個,他們最愛瓶瓶,他們對著她拍照,扔好多的錢就為了跟她合照。”
“但我們都不羨慕她。”
“隻要聽過那種骨骼生長的聲音,就沒有人會羨慕她。”
“隻用了兩年,蔣河就賺到了幾百萬,上千萬,或者更多,她開始害怕了,那些觀眾越癡迷越瘋狂,他們開始跟蹤她,開始用權力逼迫她任何時候就位,她覺得不能這樣,她不想沒有自由。”
“她討厭失去自由的感覺。”
樂一冷清的小臉上沒什麼諷刺的表情,但這句話本身就足夠諷刺。
“她想了很久,先是一邊構建陽光下的馬戲團,一邊帶著我們去地下演出,最後她設計了一場森林大火,讓她明麵的馬戲團,連同著私底下的我們,通通消失在火災裡。”
“但就如你所見,我們並沒有死,蔣河從沒想過讓我們死掉,她帶著我們東躲西藏回到地下室,而後她買下白山療養院,我們被她養在冷凍庫下麵的儲物室。”
“來到白山療養院三個月後,再也沒人打聽我們。”
“蔣河曾經的觀眾去追逐新的瘋狂去了,聽說地下表演場出現了新的花瓶姑娘,還多了辮子姑娘。”
氣氛一時有些安靜。
直播間有人問:【什麼是辮子姑娘??】
查詢過了的通靈師回答道:【和花瓶姑娘一樣,是在華國流傳很久的怪談傳說。】
【花瓶姑娘是華國古老農村的一種表演方式,有人說曾經真實存在也有人說是視覺魔術,但不妨礙花瓶姑娘成為一種類似於怪談的存在。】
【辮子姑娘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港城傳說,有男生在深夜的校園見到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姑娘在哭,他問她為什麼要哭,女孩說因為所有人都怕她,不願意和她說話,男生便讓女孩轉過頭,他說他陪她說話。女孩轉過臉,臉上是一個麻花辮。】
【新的地下馬戲場應該是延用了這個怪談傳說,給女孩的正臉種滿了頭發。】
【………】
【有些人類的惡毒程度總是刷新我的想象。】
幾個呼吸後,薑厭問她:“讓蔣河下定決心毀掉馬戲團的還有你的血型吧。”
樂一瞥了眼薑厭,回道:
“那時候有個國外富豪到處為她重病的女兒找補給血,這種血很稀有,你真該看看當時蔣河拿到驗血單時的表情。”
“四百毫升,那個富豪出價四十萬。”
薑厭接話:“供不應求。”
“是的。”樂一回道。
“蔣河有了新的賺錢路徑,就算沒了馬戲團也能讓她賺得盆滿砣滿,隻是很可惜,她才剛來一年,就在公寓裡突發腦溢血死了。”
“她平時就不怎麼來療養院,所以也沒人發現,幾天後蔣安恰好有事找她,第一個發現了她腐爛的屍體,為了能頂上蔣河的位置,她把蔣河悄無聲息地肢解埋河床裡了。”
薑厭問她:“你是怎麼知道的?”
“與我合作的醫生說的唄,”樂一翻起白眼,“那個醫生是個兩麵派,他認出蔣安是假冒的了,蔣安為了表明誠意把自己的犯罪經曆告訴了他,還給他提了三倍的工資。”
“不過他還是傾向我這邊,畢竟我出價高。”
“用血出的價嗎?”薑厭問。
“嗯,這些醫務人員自己製定了一套規矩,為了防止我被抽死,他們每人什麼時候抽,抽多少,都是有個本子明確記錄下來的,輪到他的時候,我能讓他偷偷多抽一百毫升。”
“不過最近好了不少,醫務人員大批量死亡,其他人白天時也經常不太清醒,所以有段時間沒人煩我了。”
樂一說得口乾,毫不客氣地跟薑厭要了瓶飲料,仰著脖子開始喝。
薑厭垂下眼睛。
一切都和她想的一樣。
這次的任務似乎並不複雜,除了看似麻煩的躲藏逃殺類遊戲外,推理部分倒是無比順暢。
從目前來看,能在半能量場中把樂一幾人圈定為小白鼠的,的確隻有蔣河和瓶瓶。
薑厭問樂一:“你覺得是誰把你們選做了小白鼠?”
“當然是蔣河。”
樂一仰起小臉,她的表現有些嫌棄:“還有其他可能麼?”
“雖然一開始有些矛盾,但我後來和瓶瓶的關係還算不錯,其他人更不必說。”
薑厭對她的想法稍作糾正:“這隻是你覺得。”
“瓶瓶的真實想法是什麼你們並不知道。”
“如若瓶瓶曾對你們有過嫉妒與怨懟,哪怕隻是一點,她的遊戲都會針對你們,因為能量場會放大所有負麵欲望。”
樂一:“就是蔣河。”
見薑厭還準備說話,她終於不耐煩了。
“真是中了邪才信你的腦子,你能不能不要煩我?”
【……..】
【薑厭沒腦子(沉默)】
【這是在罵薑厭嗎?】
【這是在罵我,是在罵我啊…】
薑厭麵帶微笑地撩了撩頭發。
這是她今天第二次產生把樂一暴揍一頓的念頭。
但直播還開著,這會兒的鏡頭成了限製她念頭的工具,薑厭決定去一樓外的花園轉轉,於是她站起了身。
關上門,薑厭往樓道裡走。
樂謠正坐在四樓的長椅上,她是自己住在雙人間的,見到薑厭,她有些驚訝:“姐姐你要去哪兒?”
薑厭:“去樓下花園散步。”
她問樂謠:“你在這裡做什麼?你不去找樂一玩嗎?”
樂謠笑著搖頭:“先不啦,姐姐,我這個年紀很需要獨處空間的。”
薑厭彎了下唇,跟樂謠告彆後走向樓梯間。
她順著樓梯往下做,很快就走到三樓的樓梯口,那裡坐著兩個聊天的病患,看到薑厭下來熱情地打了招呼,而後繼續向下,薑厭走到二樓,走到一樓。
一樓外的花園有七八個病患,花壇旁的長椅上坐著小嘉與小天,兩人正在夜色下說悄悄話。
薑厭問他們:“九點了,不去睡覺嗎?”
兩個小朋友搖頭。
薑厭從兜裡拿出了幾袋小餅乾遞給他們,她與兩個小孩一起看了會兒星星。
風漸漸涼了,薑厭起身告辭。
她開始往回走。
背後的喧囂很有人氣兒,薑厭可以清晰地聽到有幾名病患在談論小時候的事,談論兒女的事,談論新聞裡的事,薑厭一邊聽著這些人的對話一邊往回走。
走到一樓大廳時,她突然轉過頭。
小花園裡依舊人聲鼎沸,大家各自討論著各自的生活。
但令人後背發麻的是,所有人的臉都正對著她。
他們麵無表情說著熱火朝天的話,僵硬的麵孔滿是青灰,駐足在夜色裡,就像一座座人形墓碑。
小嘉與小天的手緊緊攥在一起,求助地看著薑厭。
“姐姐?”
兩人問道:“你能帶我們一起上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