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厭知道沈笑笑死了, 但其他人還不知道。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時,大家還在桌旁吃著水果和堅果,他們的時間都不多了, 這會兒該吃吃該喝喝,品嘗著在羚仁村難得的美味。
這些東西不好保存,逃亡路上不方便吃, 所以村民們走前把這些東西都送來了戲園,其中還有從方宅王宅搜出來的昂貴糕點。
傍晚八點,戲園的大門被“砰”的一聲推開了。
薑厭迅速望過去, 是奚決雲和蕭叢也。
兩人急匆匆地回來了, 她們把裝了四個背包還有數個袋子的罌靈花放在地上,叮囑大家不要靠近, 而後飛速離開。
半小時後, 兩人背著趙誌希和另外一個女孩回來了。
兩個女孩滿頭冷汗,雙眼緊閉,嘴唇咬得都是血, 明顯是毒癮剛發作過的樣子。
奚決雲輕聲解釋道:“那個地方很恐怖,滿地都是白骨與盛開的黑花。”
“盛開的罌靈花會產生黑霧, 而黑霧裡的花粉濃度又實在太高,哪怕用手絹沾著石灰水捂了鼻子, 她們還是吸進去了些…剛剛在後山她們被刺激得發作了,失去理智前囑咐我們一定要先把那些花送回來。”
“明白明白, 哎,不用解釋的, 我們都明白。”
幾個村民們連忙走上前,他們小心翼翼地觀察起兩個女孩的情況。
所幸女孩們除了虛弱和疲憊外,並沒有生命危險, 她們現在需要的隻是好好休息。
眾人鬆了口氣,他們把兩個女孩背回房間後,又迅速下樓,自薦道:“還有兩個呢,她們在後山哪兒呢?這次我們去背吧,奚班主您就好好休息!”
奚決雲沒有回這句話。
她沉默的時間實在太長了,長到足夠大家猜到一切,於是剛才還摩拳擦掌的眾人苦笑起來。
片刻,蕭叢也接過了話頭。
她說起大家預感到的話:“她們死了。”
“為了方便摘花,彥清用細繩把手絹綁在鼻子和嘴巴前,結果繩子鬆動,手絹忽然掉了,那種濃度的花粉就是最強的烈性毒藥…”
“等我隱隱約約看到她暈倒,迅速拽繩子把她拉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沒了呼吸。”
“彥清死得很快,應該不太痛苦。”
“而小缺她——”蕭叢也頓了頓,低聲道,“她見到雀兒的屍體後,表情就一直不對。”
“我一直在關注她的舉動,可她的動作太快了,剛摘完花她就把腰上的繩子飛速綁在背包上,而後把手絹扔出了黑霧。”
“她是去找姐姐了。”
薑厭聽到沈笑笑的死因,垂眸看向手裡的茶杯,一圈圈的水紋蕩開,又逐漸消失。
她覺得那時的沈笑笑或許根本沒有觸發答題,她是這裡與人設心態最接近的人,當初在霧海女校的時候,沈笑笑就用調侃的語氣說要與姐姐死在一起埋在一起。
現在她如願了。
安靜了會兒後,奚決雲再次開口。
她說道:“斯人已逝,我們還是要為活人謀劃的。”
“我們現在還剩下十四人,趙誌希她們的身體狀況很不好,隨時可能再次發作,所以明晚有確切行動能力的隻有十二人。”
所有人都看向奚決雲。
奚決雲站起身,走到大廳中央,冷靜地直視大家。
她的聲音不卑不亢:“哪怕最開始不會被濃煙影響,但這隻是時間問題,我們都會死在裡麵,我們必須在徹底喪失行動前,做到以一殺十。”
“與我們朝夕相處的人正在幾裡外的地方逃難,與我們血脈相連的同胞還在幾十裡外,幾百裡外的地方抗爭。”
“苦難向來與抗爭相連,我們的國家會富強,民族會振興,會有數不清的勇士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觸底反彈的那天總會到來,我們的死亡是有意義的。”
“如此種種,我們並不是為了讓誰記住,而是在報答這片土地。”
“最後——”
奚決雲看向所有人:“現在都還來得及,大家真的不準備走了嗎?”
時間沉默幾秒。
…
“不準備。”
*
第二天很快到來,一大早就有人拿著望遠鏡去村門口看,雖然從消息上看外國兵晚上才來,但行兵速度這件事說不準,提前延後都有可能。
趙誌希也早早醒來了。
她的身體素質遠超於奚決雲對她的判斷,她一睡醒就去後院打了半小時太極,而後擦著汗跑去廚房幫忙。
此時眾人正往罌靈花粉裡加水。
大家要物儘其用地使用這種花,花瓣用來燒,製造致幻性濃煙,部分花粉裝成小袋,到時用風筒吹進空氣裡,部分花粉用來兌水,在力竭的時候往敵人臉上潑。
到中午時,所有人都裝備好了一切。
有人還因為彥清的事情積極改造手絹,把手絹折疊好,在邊緣來回縫上細繩,從多個方向向內形成包裹圈,最後縫上數個扣子,確保在臉上固定得嚴嚴實實,百分百不會滑落。
下午一點。
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頓熱烘烘的飯菜。
下午兩點。
眾人上樓午休,養精蓄銳。
下午三點。
奚決雲登台唱了最後一場戲。
下午四點。
所有人在院子裡再次梳理了遍計劃,
下午五點。
再梳理計劃。
下午六點。
最後一遍梳理計劃。
六點過後,日色漸深,清透的月亮升起來,所有人拿起裝備與武器準備前往村門口,奚決雲抽出她的鴛鴦劍,率先跨出戲園大門。
此時村門後方二十米左右已經布滿罌靈花,村門外的巨石旁也放了不少,一桶桶從方家搜出來的汽油桶擺在各個方位,每個方位上都站了人,就等著外國兵的到來。
薑厭站在蕭叢也的旁邊,安靜地等待故事線的終結,也等著自己的死期。
可等了會兒,沒等到外國兵的到來,反倒等來了蕭叢也的主動交談。
“我真的很像你姐姐嗎?”
這是蕭叢也除了警告外,第一次主動與薑厭交談。
薑厭一愣,點頭:“很像。”
“特彆像。”
“那你的姐姐是怎麼與你相處的,”蕭叢也問她,“她會擁抱你嗎?”
薑厭笑起來:“當然了。”
聽到這話,蕭叢也張開了手臂:“你可以來抱我了。”
薑厭很輕地眨了下眼睛。
說實話,她不太喜歡和人類有肢體接觸,但這幾個月被虞人晚和沈笑笑弄免疫了,這兩人睡覺都太粘人了,總要把腳放她腿上。
可蕭叢也隻是她剛認識幾天的NPC。
薑厭思索幾秒後,還是抬起頭,她深深望了蕭叢也一眼,嘴角上揚地走向她。
她這邊還想著用什麼姿勢擁抱呢,誰知剛靠近蕭叢也,對方就向前一步把她緊緊抱住了。
帶有強烈安撫性的一個擁抱。
薑厭有些發怔,而後她忽然發現自己的鼻子開始發酸,這麼感性不符合她的性格,所以是那個女孩帶來的下意識反應。
“她”在難過。
下一秒,薑厭的臉上劃過一滴眼淚,落在了蕭叢也的肩膀上。
那個女孩泣不成聲。
於是薑厭也泣不成聲。
如果是早幾天的薑厭大概會對此格外尷尬,但此時的她這種情緒很淡,也沒有嫌棄地擦掉臉上的眼淚,而是拍了拍蕭叢也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