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明一聽就笑了:“虧你還記得替我避嫌,怎麼不替自己想想?就算你現在是皇帝眼前的大紅人,行事也得稍微收斂點,回頭被參兩本你就知道厲害了。”
遲蓮:“……”
惟明眼中還有幾分揶揄笑意,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小臂:“不必顧忌那麼多,那天宮宴上,皇帝不是曾親口許諾過若有餘暇,紫霄院可以與恒方人相互切磋道術?咱們是奉旨行事,我派人去知會鴻臚寺一聲,讓他們出個人跟著咱們就罷了。”
遲蓮見他心中早有成算,也就安心地隨他上了馬車,轉道向西城。為了方便迎來送往,驛館原本就安排在鴻臚寺附近,端王車駕到達時,鴻臚寺主簿劉詹已候在門外,兩邊上前見禮,寒暄幾句,便由館使引著往恒方使團所在處行去。
恒方使團早接到消息,都在廳中迎候,此刻見惟明到來,紛紛行禮,惟明一麵落座,一麵笑道:“本王原是一時興起,向國師大人討教些道法,論起那日宮宴上貴使施展的幻術,才說過來瞧瞧,不曾想鬨得這興師動眾,還要勞動諸位,倒叫本王慚愧了。”
恒方使者
忙道不敢,急命兩個幻術師上前來給端王請安,惟明環視周遭,忽地來了興致,問:“那天禦前演奏的樂團在何處,本王記得你們配合無間,舞樂相宜,不知可否請出來見一見?”
那恒方使者臉色微妙地一僵,似乎有點犯難,惟明笑吟吟地問:“怎麼,不方便?”
劉詹心中也犯嘀咕,不明白端王說著要探討道術,好端端地非要見人家樂團做什麼,難不成是看上那幾個舞女了?
恒方使者猶豫著道:“沒、沒有不便,這就叫他們來麵見王爺。”
過了片刻,恒方樂團自外間魚貫而入,各個懷抱樂器,舞女亦嚴妝華服出迎,惟明卻並沒有多看一眼,反而將視線投注在隊伍末尾,釘在了一個低垂著頭的樂手身上。
遲蓮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輕聲問道:“殿下,可有什麼不妥?”
“那個人,”惟明指給他看,“對,就是你——你是做什麼的?”
恒方人中懂漢語的忙對他說了幾句話,推他出來,是個二十幾歲的青年人,純然是恒方人的長相,混在一群樂手中並不起眼,他聽了彆人轉述的問話,囁嚅著答了什麼,恒方使者擦了把冷汗,上前替他回道:“端王殿下,他是樂團中的琵琶手。”
“哦,彈琵琶的,”惟明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那好,讓他彈一首來聽聽。”
“這……”
被點到的那人汗如雨下,卻遲遲不動,樂團眾人都恨不得把頭埋進地縫裡去,劉詹此時終於看出不對來了,不由得沉下臉來:“如此推三阻四,這人莫非有問題?還是貴使團有什麼難言之隱?”
恒方使者麵色煞白,支吾道:“這、他……他是有些……”
“他是你們拉來頂鍋的,倉促上陣,根本就彈不出來,對麼?”惟明一語道破,“原來那個琵琶手呢,總不會無緣無故少一個人吧?”
此話一出,恒方使者的腿當時就軟了,那抱琵琶的更是做賊心虛,直接撲通跪下,叫道:“大人饒命!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乾!我是冤枉的!”
這口供交代得未免太快了,遲蓮替眾人問出了心聲:“殿下怎麼知道他是冒名頂替的?”
“很明顯吧,”惟明道,“他的左手指上太乾淨了,既然是隨行出使的皇家樂工,手上怎麼會一點繭子都沒有?”
外國使團在京城走動是要跟驛館和鴻臚寺打招呼的,畢竟是京畿重地,天子腳下,最忌諱私自外出。劉詹一聽就知道壞了,厲聲質問道:“可是確有此事?那人現在何處?還望貴使如實相告,以免釀成大禍!”
恒方使者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豆大汗珠順著鬢邊往下淌。他當然知道其中利害,否則不會急急忙忙找個人來頂替,誰成想惟明眼睛這麼毒,竟然當場揭破此事,這下再怎麼遮掩都是徒勞,說不定還要禍及整個使團。
他擦了一把汗,前行兩步,低聲下氣地說:“不瞞王爺和兩位大人,使團自入京以來,一直都恪守規矩,從無逾越之舉。那琵琶手是出使前臨時換上來的樂工,與樂團中其他人都不相熟,昨日卻突然失蹤,我們不敢聲張,已將樂團挨個盤問了一遍,也趁外出的機會私下尋訪過,實在是找不到人。今日王爺指明要見樂團,我們也是一時糊塗,才出此下策……”
惟明與遲蓮對了一下目光,轉頭對劉詹道:“劉主簿,此人恐怕還在京中盤桓,還請鴻臚寺跟京兆尹立即發令通緝,儘快將此人緝捕歸案。”
劉詹低聲應承:“下官省得,這便叫人去辦。”
樂手消失,蛇妖現世,兩樁事撞在一起的時機太湊巧了,由不得人不起疑心。惟明看向那些樂工,問道:“那失蹤的琵琶手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跟他一起住的人是誰?”
恒方使團中一名吏員忙上前答道:“回王爺,那人名叫仇心危,住在驛館丙字四號房,因為分配房間時餘出他一個,所以是與驛館的雜役們混住。”
惟明霍然起身:“這麼多巧合疊在一塊兒,恐怕不是天時地利,倒像是處心積慮了。走,我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