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行藏時(二)(1 / 2)

還玉京 蒼梧賓白 7684 字 9個月前

第15章

春祀過後,宮中不日便傳出皇後身染重病的消息,不管是太醫院還是紫霄院都束手無策,承恩侯府和東宮均以皇後病重為名閉門謝客,沒過幾天,宮中大喪,緊接著便驚雷一般傳來了太子因施巫蠱之術而被廢黜的旨意,乾聖帝突然發難,手起刀落地處置了外戚鄭氏一乾人等,太子勢力幾乎被連根拔起,一時間,京城內外人心惶惶,朝堂百官噤若寒蟬。

滿城風雨之際,惟明與遲蓮各有各的忙碌,蚺龍案悄無聲息地結了案,再想見麵就不像從前那樣方便,兼之惟明還有點微妙的心虛,因此自上陽節那日過後,兩人一直遷延到四月底才終於見了一麵,依舊約在甘露台下。

四月春光正濃,處處草長鶯飛,甘露台本是個踏青遊玩的好去處,但因正值國喪,民間不許宴樂,所以城郊行人寥寥,惟聞雀鳥啁啾之聲。

惟明與遲蓮均是微服出行,也不怕被彆人認出來,二人把馬拴在樹下,繞著甘露台邊信步閒逛。說來奇怪,他們初見時明明熟稔得毫無理由,此後關係更是好得焦不離孟,但這次時隔一月後重逢,卻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好像是衝動過頭後冷淡了下來,又仿佛是近鄉情怯,因為過於看重,反而變得拘束起來。

最後還是遲蓮率先打破僵局:“殿下近來一切安好?”

惟明乾巴巴地道:“都好。”

氣氛再度陷入沉默。

遲蓮終於停下了腳步,惟明心中一突,見他皺著眉道:“這陣子宮中忙亂,臣實在無暇分身,疏忽了殿下,是臣的過錯,您要打要罰臣都絕無怨言。殿下究竟遇到什麼事了?還是那天在甘露台上受傷了?”

他乾淨利索地給自己定了罪,倒是把一直恍恍惚惚的惟明的理智給嚇回來了,忙道:“沒事,我剛才走神了。”

遲蓮挑眉,看上去還有點將信將疑,惟明話鋒一轉:“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不分青紅皂白、先把錯處都攬到自己身上的——你堂堂紫霄院大國師,那麼低聲下氣的乾什麼?認打認罰這種話以後彆在我麵前說,誰倒是敢彈你一指頭試試。”

說完又想起來問:“上次你和仇心危交手時受的傷怎麼樣了?”

這下子遲蓮終於能確認他神誌正常了,溫和地道:“殿下放心,那點小傷早已無礙了,您沒事就好。”

惟明還沒摸準他在報喜不報憂這方麵有多深的造詣,姑且相信了他的話,順著前因繼續聊了下去:“皇後病重時我進宮去請過安,雖然虛弱,但還有神智,看起來與生人無異,你們是找人假扮成她,還是用了什麼彆的方法?”

遲蓮輕聲答道:“是草紮人偶加上一點障眼法,糊弄禦醫足夠了。”

惟明“嗯”了一聲:“仇心危的蹤跡呢,後來又有新消息嗎?”

“沒有。”遲蓮搖了搖頭,“那人行蹤詭秘,且不是此世中人,說不好會逃到什麼地方去。”

惟明神遊太虛時像個一戳一動、俊美安靜的木偶,一旦恢複正常,就會變成思維縝密且問題很多的端王殿下

。哪怕遲蓮與他再熟,回答時總不免有種提著口氣的感覺,生怕那句話說漏了,就會被他順藤摸瓜、揪出試圖隱瞞的事實來。

“我總有種感覺,仇心危的目的不僅僅是揭破當年真相那麼簡單,甚至替蚺龍複仇也隻是他的手段,他真正的目標另有其人。”惟明深深地看了遲蓮一眼,“說不定下次什麼時候,他又會突然出現在我們麵前。”

遲蓮讚同道:“臣也有同感。看他的樣子,十有八/九是衝著臣來的。”

“所以說仇心危到底是什麼身份?”惟明好奇,“你們從前有過節嗎?”

遲蓮偕著他走到一片梨花清蔭下,白色花瓣像玉屑一樣盤旋飄飛,落在二人素白的外袍上,像繡上去的紋樣。他沉吟片刻,才回答道:“說不好,他發色銀白,血卻是藍色,從這些特征上來看,或許是某種大妖,也可能是……”

“什麼?”

“魔。”

惟明:“……可你的頭發不也有一半是銀色嗎,你們神仙認人就光看頭發啊?”

“仇心危那天說過的話,殿下不是也聽到了麼,我本來就是被逐出天庭的罪臣。”遲蓮從背後撈過一綹長發夾在指間,漫不經心地道,“心魔生白發,神仙墮魔的話,也是一樣的。”

惟明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他的話,安慰也不是,假裝沒有聽懂也不是,無論說什麼都顯得很冒犯。

“殿下。”遲蓮答應今天與他出來,就已經做好了被盤問的準備,開門見山地說,“殿下想問什麼,儘管問吧。”

一朵梨花從枝頭掉落,被惟明伸手接住。漫長的停頓與其說是施壓,更像是惟明在斟酌該如何開口。

這其實與他的性格並不相符。惟明雖然待人接物一向很隨和,輕易不難為彆人,但在正事上向來是單刀直入,討厭彎彎繞繞和閃爍其詞。而此時的猶豫恰恰是因為太重要了,不管是遲蓮的答案,還是遲蓮這個人本身。

他側頭瞥了遲蓮一眼,略加思忖,問出的第一個問題輕鬆得像個玩笑:“所以你剛才算是承認了嗎,真的是神仙?”

他們家殿下還是這麼容易心軟啊。遲蓮有點無奈地心想,嘴上答道:“嗯。”

“仇心危說的那些也是真的?”

遲蓮想了想,說:“差不多吧。”

“上一次我問你為什麼要出手幫我,你說是前世夙緣,”惟明道,“那麼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你同我的淵源,究竟是什麼?”

遲蓮一怔,隨即搖頭苦笑:“這個可就說來話長了……”

惟明看出他的猶豫,心中發沉,一直盤桓於心頭的疑問脫口而出:“跟那位‘蒼澤帝君’有關係嗎?”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遲蓮雙眼微微睜大,那一瞬間的驚愕沒有藏住,被惟明清晰地看在眼底:“殿下是從哪裡知道帝君的?”

惟明想起仇心危說的,皇後與遲蓮在某些方麵思路很像,都在試圖藏起某些重要的東西,那麼遲蓮想要隱藏的秘密,是不是就在他身上呢?

“我有時候會夢見一個仙人,”惟明注視著掌中雪白的梨花??[]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輕聲道,“雖然從未看見過正臉……哎,乾什麼?”

遲蓮突然抓起他的左手,兩指搭住脈門片刻,神色凝重地問:“殿下最近睡得不好嗎?”

“……是啊。”惟明抽回自己的手,沒好氣地說,“托你的福,以前一年不一定夢見一次,自從遇見你,一個月內連著夢見兩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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