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行藏時(五)(2 / 2)

還玉京 蒼梧賓白 5557 字 9個月前

“殿下給他的不隻是安身之所,‘活著’這個念頭本身也很重要。”

惟明聽完默然片刻,喃喃道:“……沒想到,你還怪會安慰人的。”

遲蓮:“……”

惟明:“我覺得你說的很對。換作是我,如果有人給我吃、給我住、給我工錢,還經常創造機會讓我跟朋友見麵,我也絕對不會尋死覓活。”

“……”

遲蓮平靜地起身朝門外走去:“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免得一會兒有人找我。”

“奇了怪了,我怎麼記得有人說過要陪我一整天、除非皇帝那邊鬨鬼他才回去。”惟明頭枕雙臂,懶洋洋地向後倒去,嘴裡還在哼哼唧唧,“現在椿齡觀的情形跟鬨鬼沒什麼兩樣,要不然我還是去跟父皇稟告一下,請他從隨行的術士裡撥一位法力高強的來保護手無寸鐵的本王好

了。”

遲蓮:“……”

惟明:“哼哼,你也不想被父皇發現……唔!”

遲蓮終於忍無可忍,回手抄起茶桌上的桃子,一整個懟在了惟明的臉上。

夜半亥時,天色終於徹底黑下來,椿齡觀的牆頭上冒出兩個人影,靈巧得像是行走在屋簷上的野貓,悄無聲息地沿著院牆溜進了宮觀後院。

落地時遲蓮多看了惟明一眼,與其說是意外,不如說是後知後覺更恰當。他從初見時就自覺地將自己置於保護者的地位上,從未仔細想過惟明的身手到底是什麼水平,反正神仙看凡人就像凡人看猴子,無非是跳得高和跳得低的區彆。但此刻他忽然發現惟明可以毫不費力地跟上他的腳步,就算是猴子,應該也是跳得比較的高的那一隻。

惟明好似後腦勺長眼,不用回頭就感覺到了他視線,心有靈犀地開口:“怎麼了?”

“沒什麼,”遲蓮半身隱在陰影裡,身影薄得像一把長刀,逐一檢查過後院的廂房,低聲道,“東西都在,人卻不見了。”

“殿下,這座院子裡……一個人都沒有。”

“到底跑到哪兒去了?”惟明歎了口氣,抬頭望向天上的月亮,“我說,你們神仙這時候不應該施個法變個水鏡之類的嗎,為什麼我們還要費勁挨家挨戶的翻找啊?”

“人間自成一界,不管是妖是仙,在人間法力都會受限,搞不好還會遭受反噬,所以要儘量省著點用。”遲蓮環視這片死氣沉沉的院落,秀氣的長眉向內蹙緊,心頭掠過一絲微妙的不祥,“這裡靜得有點不對勁,殿下,我們是不是踩進了圈套……”

話音未落,妖風驟起,濃沉的烏雲自四麵八方彙聚而來,遮住了慘白的月光。夏夜乾燥的空氣變得濕涼,猶如冰冷鱗片緊貼肌膚,留下繚繞不去的黏濕感。

惟明幾乎是與他同時反應過來,仔細聽去,滿山遍野連一聲鳥叫蟲鳴都沒有,卻並非全然死寂。黑夜裡充滿了窸窸窣窣的動靜,像是蛇類在草葉上滑行發出的沙沙聲,又好似無數蟲子在沙石地上爬來爬去——無論哪種都令人非常不舒服,能從天靈蓋一直麻到腳後跟,而汗毛倒豎中間雜的隱約刺痛,則是天性本能在尖叫著趕緊逃跑。

唰地一聲破風聲起,遲蓮飛身撲向惟明,右掌翻出長劍,反手斜劈,炫目劍光猶如閃電,將他背後一棵足有手腕粗的藤蔓淩空削斷,緊接著被惟明翻身一撲,飛電一般甩出袖中匕首,奪地一下將從地底冒出的巨大藤蔓釘死在廊柱上,遲蓮行雲流水地一劍跟上,綠色汁液猶如雨水迸濺,澆了兩人半身,草木特有的腥氣在庭院中彌散開開。

“看來人家早就在這兒等著我們了。”惟明手持匕首與他背靠著背,居然還有閒心抱怨,“說好的犯天條遭雷劈呢?這麼大的樹妖化形,少說半個山頭都被它吸空了,這時候不劈還等著過年嗎?”

遲蓮遽然抬頭,隻見椿齡觀四麵八方的牆頭上不知何時已爬滿活物般的樹藤,每一棵都至少有手臂那麼粗,枝葉如魔物亂舞,場麵十分可怖。觀中那棵百年椿樹少說瘋長了十丈,已經超過了隴山最高的山頭,龐大樹冠鋪天蓋地伸展,陰影所到之處,所有花草霎時枯死,動物化為白骨,連昆蟲都不能幸免,被無數從地底破土而出的樹根當做養料吞噬殆儘。

隴山被當做行宮少說也有百年之久,對妖族而言既不適合修行也不適合居住,而且草木花妖明明是天性最為溫順的種族,怎麼會突然跑出這麼厲害的樹妖?妖怪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時候出現,是衝著惟明還是衝著他?背後又是誰在操縱它?

一瞬間遲蓮心中飛轉過無數念頭,然而樹藤卻並沒有繼續攻擊兩人。黑夜之中,忽然響起了一個細聲細氣、甚至有點怯生生的聲音。

“遲蓮仙君,是遲蓮仙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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