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蓮:“你這不是挺明白的嗎?怎麼到自己身上就拎不清呢。”
惟明:“?”
他們已經捅破了窗戶紙,柏華意識到事情敗露,再裝可憐也沒用,索性放棄了迂回試探,連嗓音都不再捏著了:“遲蓮仙君,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今夜算是不巧,你就當我們從未見過,儘可以帶著你的朋友離開,我無意傷害你們二人,也請你不要橫插一手、多管閒事。”
遲蓮麵無表情地問:“我剛剛說的話,你是都當耳旁風了嗎?”
柏華道:“什麼意思?”
“仙人入魔,會被天界誅殺、魂飛魄散。”遲蓮長劍一抬,劍尖筆直地對準了柏華咽喉,“你既然認識我,就應該知道,我在降霄宮帝君座下,原本就是乾這個的。”
柏華如同聽到了世上最荒誕不經的笑話,嗤笑一聲,抬高了調門,厲聲道:“遲蓮仙君,我尊稱你一聲仙君隻是給你留點臉麵,你不會真以為自己還是九天之上的神仙吧?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裡是人間不是降霄宮,你有什麼資格肅清我?你不過也就是一條死了主子、被人從白玉京裡趕出來的喪家犬罷了!”
這是惟明第二次從彆人口中聽到“喪家犬”這個形容。
上一回還是
在甘露台上,仇心危當眾叫破遲蓮的身份。他未曾向任何人提及,心裡卻始終牢牢地記著這句話。除去不願揭人傷疤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不得不承認,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部分私心。
但遲蓮隻當他是夏天池塘裡青蛙,無論怎麼叫都不為所動:“隻要獠牙還在,喪家犬也能咬死人,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這人純粹是一塊油鹽不進的攔路石,柏華忽然有點理解了天庭內外對遲蓮的風評。他悻悻地瞪著遲蓮,忽然眼珠一轉,換了一種曖昧口氣:“認真論起來,你和我其實是同類,都是草木化生,本來是一樣的卑微,隻不過你運氣好,早早被降霄宮收入門下,又得了蒼澤帝君的青眼,才一步登天,得了個仙君的身份。聽說帝君對你的偏心縱容在天庭也是出了名的,連青陽仙尊都要避讓三分。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不如也教教我?”
他以袖掩口,不無惡意地笑道:“啊,我想起來了,都說花精化形多貌美女仙,難道是因為你的姿容,所以帝君才會對你另眼相……”
轟——!!
最後一個字消失在巨大的風聲裡,狂怒劍意悍然橫掃,如烈火海潮般洶湧炸開,帶著不可一世的鋒銳撕開了藤蔓織就的天羅地網。
巨浪之下柏華根本就來不及躲閃,被劍氣當胸掃中撞在樹上,驀然噴出一大口鮮血。
下一刻遲蓮身影憑空閃現,挾著一星寒芒如毒蛇一般無聲無息地從天而降,精準無比地鎖定住了他的右眼,柏華倉皇之下隻能狼狽地就地一滾,險險避開要害,然而瞬間隻聽“啪嗒”一聲輕響,右肩鮮血狂噴,他的整條手臂被齊根斬斷,滾落在他剛剛站著的地麵上。
“遲、蓮——!”
“砰”地一聲巨震,斷裂的右臂爆開散出漫天黑氣,將遲蓮整個人籠罩在其中。柏華趁著這個空檔一骨碌爬起來,一邊死命催動體內藤蔓生長代替右手,一邊甩開剩餘的藤蔓,鋪天蓋地地卷向庭院中的另外一個人。
即便在天道法則下神仙的法力受限,那也畢竟是遲蓮;而惟明雖然左削右砍應對靈活、此刻依舊毫發無傷,他也畢竟隻是個脆弱的凡人,隻要抓住了遲蓮的軟肋,不怕他不上鉤,主導權就會重新回到柏華手上。
惟明揮動匕首斬斷一浪接一浪的藤蔓,感覺自己快要被樹汁醃入味了。生死關頭處處殺機,他明知道自己此時不該分心,腦子卻不受控製,一直回響著柏華剛才所說的話。
遲蓮曾是蒼澤帝君的心腹,對帝君忠心耿耿,這一點他早已從仇心危口中知曉,他也隱約懷疑過自己得到遲蓮的另眼相待,多半與這位帝君有著脫不開的關係,可他從來沒有往那方麵想過二人之間的牽絆。
被柏華指著鼻子罵喪家犬都毫不在意的人,卻會因為對方惡意揣測他與帝君的關係而暴怒。
遲蓮對蒼澤帝君、對惟明自己,究竟是什麼感情呢?
“小心!”
這聲提示已經晚了。惟明腳腕一緊,身體頓時失去平衡,被後麵突然竄出來的藤蔓帶倒,緊接著腰上和四肢傳來勒緊的疼痛,視野自上而下顛倒過來,耳邊傳來呼嘯風聲與血液奔流的嗡嗡耳鳴,被倒拎著送到了柏華麵前。
無數藤蔓虎視眈眈地張開,柏華臉色慘白地站在庭院當中,半身被血,白發飛舞,右臂已完全被巨大青藤取代,身後簇擁著張揚舞爪的觸手,像一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邪神。
他眼裡紅的要沁出血來,臉上卻掛著勝券在握的笑意,笑吟吟地對遲蓮道:“遲蓮,你方才不是問我,這裡的觀主和道士都到哪裡去了嗎?
“看著,我這就替你再演示一次他們的下場。”
青綠藤蔓像活物一樣蠕動絞纏在一起,組成兩人多高的巨型樹藤,朝惟明咧開了血盆大口,植物特有的腥氣混雜著煙塵的味道撲麵而來。
他眼中最後看到的,是遲蓮不顧一切劈開攔路黑霧、義無反顧衝向他的身影。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