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怎麼會隕落?
如果蒼澤帝君不在了,天庭還算什麼天庭?白玉京也隻不過一座建在天上的空中樓閣而已。
帝君好多年沒正麵硬接過這麼直白的孺慕之情,他座下五位仙君,要麼是已經到了承受彆人撒嬌的輩分,要麼是出身貴重打小眾星捧月,對他隻有尊崇沒有依賴,驟然得了個沒他就不行的小棉襖,簡直是字字句句都往他心窩裡戳,心裡當即軟成了一個棉花團。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他微微垂眼,溫柔地注視著埋首在他懷中的人,“前麵幾百年我替你遮風擋雨,等你能挑大梁了,往後萬萬年都是仙君罩著我,怎麼樣?”
遲蓮並不把他這話當成戲言,抬起頭注視著他,認真地道:“說定了。”
“我會保護天下人,也會保護帝君。”
帝君被他那清澈澄明的目光看得心頭一顫,受不了似的抬手蓋了一下他的眼睛,硬把話題掰回了正路上:“殿裡已經提前布置過了,你看看還缺些什麼,回頭再問我要。
”
遲蓮的睫毛在他掌心裡撲閃,像蝴蝶亂飛,輕聲問:“要什麼都可以嗎?”
帝君深知他是個很少主動開口要東西的性格,乍聞此言還有點好奇:“可以。你要什麼?”
遲蓮有點赧然,稍停頓了片刻才道:“我想要帳子上那個白玉鈴鐺,可以嗎?”
那時他眼睛看不到,防備心又重,總是一有風吹草動就受驚,帝君為了讓他少鬨騰,在帳上掛了個白玉鈴鐺,隻要鈴響,他便知道是帝君來了。
帝君被他這一下接一下戳得幾乎立場全無,就算遲蓮現在說想把房子拆了他都會欣然答應,還要在旁邊誇他拆得又好又快,是個心靈手巧的小仙君。
“可以,你想要什麼都行。”帝君放下手,就勢在他鼻尖上輕輕一刮,“那個鈴鐺還是簡陋了點,且等一天,我給它稍做改動,加個傳訊的法陣,你用起來就方便了。”
先時遲蓮窩在帝君殿中養病,除了明樞仙君外沒人見過他,等他正式遷居濯塵殿,帝君座下仙君便逐一過來拜會。
說是探望,其實眾人都知道這就是他們未來的小師弟,隻差過一道明路,因此對著遲蓮就沒有那麼多虛情假意的客套,更多是審視的意味,卻也不是像尋常神仙看不入流的仙侍那樣居高臨下地挑剔,反倒是含著很高的期許,哪怕遲蓮如今的修為還不如院子裡隨便栽的一棵千年古樹。
轉眼又過一月,遲蓮才剛熟悉了降霄宮前院的地形,能分辨清楚包括帝君在內的所有神仙,逐一拜訪過各位同門的宮殿,帝君便向九重天廣傳鈞旨,宣告將在三日後開天門收徒,令弟子遲蓮正式拜入降霄宮。
這下子簡直是水潑進熱油,整個天庭都炸了鍋,眾仙紛紛打聽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遲蓮是九天十地哪一位尊神的子嗣,得到所有神仙的否認之後,又開始猜他是否是帝君流落在外多年的私生子。
最後還是碧台宮的青陽仙尊給了句準話,言明遲蓮本是玄澗閣一朵晚開紅蓮化形的仙侍,因十方歲宴上被蚺龍打傷,不知怎麼就入了蒼澤帝君的法眼,竟然一步登天,爬上了彆的神仙一輩子也摸不到的高位。
雖然猜他是帝君的私生子不怎麼好聽,但一個誰都可以踩一腳的仙侍突然走了大運,加諸遲蓮身上的傳聞立馬就難聽了好幾倍。然而蒼澤帝君積威之下,沒人敢當麵指摘一句,還得在遲蓮正式拜師當日,不遠千裡地送上禮物道賀。
這一日,九重天上降霄宮朱紅正門緩緩拉開,滿天霞霓流光耀彩,玉簫金琯與鸞鳳清音和鳴,一百零八級玉階穿過繚繞雲霧,懸空鋪展至遲蓮腳下。
他化作紅衣烏發的本相,眉心一點蓮花印記緋紅如血,赤足登上纖塵不染的台階,腳步落在哪裡,哪裡便如水波漾動,霎時間生出一片碧綠的圓葉。
他專心地走著,因為知道前方有人在等,所以環繞在身周的各種目光和私語都好像遠遠地隔在另一個世界,他越是專注,越感覺到無論是靈氣還是風雲都在響應著他心中期許,承托著他不斷向前。
他的名字裡雖然被刻上了一個“遲”字,卻不想讓那個人等得太久。
等到登上正殿,帝君升座,五位仙君分列兩側。其實這時遲蓮身在地麵,眾仙都浮於半空,距離依舊十分遙遠,但他走完那一百零八級玉階站到這裡,心底反而一片澄明,從前那些懷疑忐忑、戰戰兢兢、在彆人的目光裡萌生的羞慚卑微,都被他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他知道自己在被誰溫柔地注視,也隻會義無反顧地回應那道目光。
紅衣仙君俯身而拜,長發流瀉如水,落進新雪般的雲霧之中。
“弟子遲蓮,拜見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