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花非花(八)(1 / 2)

還玉京 蒼梧賓白 6511 字 9個月前

“你或許聽說過這種傳言,我與帝君在天庭創立之前就相識,飛升登仙後多承帝君照拂。這話是沒什麼錯,但背後隱情,恐怕沒有彆的神仙知道。”

“天庭未立之前,各族同處一界,混戰不休,殺戮引發了魔氣肆虐,到處都是動蕩紛爭,其中人族和獸族鬥得尤為厲害。持蓮就是活躍在那個時代的人族部落首領之一,他的身世比較特殊,並非純正的人族,而是人族與花妖的混血,妖族有名而無姓,他便隨了母族姓氏‘微山’,全名‘微山持蓮’。”

“他那個部落曾幾次與妖族正麵交戰,全靠他殫精竭慮才得以保存下來,為了保護在戰火裡流離的族人,持蓮跋涉了十天十夜,於永晝之日到海隅山祈禱祭祀,終於請動了棲息在山巔的天族,第一個應他所求降下塵世的,正是如今的帝君。”

“天族之所以叫天族,是他們無形無相,隻是天上清氣凝聚往複,卻擁有操縱風雨雷電的巨大力量,來到凡塵之中才有了人的形貌,不過那時帝君還沒有受封天尊,在人間行走的名字也是持蓮給取的,因其光熠熠,輝耀四方,故而稱做‘惟明’。”

“天族降臨世間百年後,人族終於在征戰中獲勝,驅逐了濫殺的妖族。為了鎮壓橫生的魔氣,天族首領與人族首領達成約定,由天族創設‘九天之誓’,將人間與其他異族隔絕,自成一界供人族繁衍生息,賦予人間‘輪回’的秩序,從此靈魂不滅、生生不息;天族則在九天之誓的基礎上建造了白玉京,肩負起保護人族不受魔族和其他異族侵擾的責任。”

“至此,天地初分,二界落成,大道降下神格,此戰中人族中有大功德的佼佼者都可藉此登仙成神,持蓮當然也在此列。而且帝君與他相交甚篤,是最希望他能飛升的人,但是持蓮卻執意要留在下界。”

“因為他是人族的首領,九天之誓是他一手促成,所以他決定用一生時間見證人族如何經由輪回生生不息,然後自己也走向衰亡、投身輪回,再迎來新生,永遠放棄神位,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凡人。”

“他們兩個的往事,也許在你聽來不過寥寥數語,但對於持蓮而言,卻是波瀾壯闊的一生。對於帝君而言,也是一段以遺憾收場的前塵舊事。”

遲蓮依舊是沒什麼動容的神色,嘴上虛讓了一句“不敢”,又問道:“那麼仙尊在這段往事裡,又是什麼角色?”

青陽仙尊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問,平靜地答道:“我隻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凡人,自征戰結束後就陪伴在持蓮身邊,直到最後一刻,臨終前他親手將神格贈與我,托付我向帝君致意,這才有了今日的青陽仙尊。”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帝君照拂我是看在持蓮的麵子上。故人餘蔭庇佑至今,而我卻誤打誤撞給了你一個相同的名字,還陰差陽錯地讓你拜到了帝君門下。”

“原來如此。”遲蓮道,“那麼仙尊今日特地叫我來,說起這段往事,是有什麼示下?”

“是要我現在立刻就改名,還是因為我觸犯了那一位‘持

蓮’的忌諱,所以最好當場自刎,權當這個失誤從沒存在過?”

青陽仙尊笑容加深幾分,仿佛在看著小孩子撒潑,擺了擺手,寬容地道:“早聽人說你性烈如火,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虛傳。不必說氣話,沒人會逼你做什麼,萬一弄出點閃失,反倒成了我的不是,我也沒法和帝君交代。”

遲蓮皺起了長眉,聽他繼續道:“你如今是帝君麵前的紅人,帝君護著你,究竟是有多少是出於對那一位不肯成仙的‘持蓮’的遺憾,大概隻有他自己知曉。但對於無知無覺的你而言,這種愛重究竟是福是禍,誰也說不好。”

“也許帝君永遠不會意識到這一點,也許有一天他會找到與那位更加相似的仙人,把這份偏愛移到彆人身上,到那時候你又該如何自處呢,遲蓮?”

他這話說得頗有些掏心掏肺的意味,隻是麵上始終笑吟吟的,卻不如他話裡的意思誠懇。遲蓮“哦”了一聲:“所以這是仙尊作為過來人給我的警告嗎?”

青陽仙尊挑眉,玩味地答道:“從眼下情勢來看,你非要這麼說,似乎也沒錯。不過你我之間最大的差彆,應當是我從一開始就認清了現實吧。”

“你知道為什麼明明有帝君這樣的靠山,持蓮卻仍然不肯成仙嗎?”

遲蓮稍微坐直身體,做足了洗耳恭聽的姿態。

“他曾托我轉達給帝君一句話,”青陽仙尊等的就是這一刻,緩慢而清晰地說,“太上忘情,神仙修的是大道,而大道不容偏私,有所偏愛終究會有損道途。”

“他放棄飛升,成全了帝君的大道。這樣的人,縱有一百個你我也無法替代,誰又敢罔顧他的意願,冒著背負萬世罵名的風險,毀傷了帝君萬萬年的道途?”

這一刻分明無人拔劍,可殿中的氣氛卻凝結如冰,充斥著箭在弦上、引而不發的殺機。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就在此時,殿外傳來二聲清脆的雲板響,有仙侍在外隔門回報道:“仙尊,降霄宮顯真仙君求見,說是奉了太微天尊鈞令,來接遲蓮仙君回去。”

青陽仙尊麵上一僵,隨即強自按捺住了,揚聲答道:“知道了。”

他才剛說完偏愛不得久長,顯真仙君轉眼就來了這麼一出,實在是有些打臉。但遲蓮也沒多說什麼,起身淡淡道:“既然帝君有召,那我便不多擾了,仙尊留步吧。”

青陽仙尊本來也沒打算送他,在他轉身向外走之際,忽然開口道:“我今日所言,句句皆出自肺腑,無一字不可為外人道。真相雖然殘忍,總比蒙在鼓裡一無所知強些,但你若要以此向帝君撒嬌賣寵,說我故意挑撥你們師徒間的情分,我也無話可說。”

遲蓮聞言刹住了腳步,遠遠地回眸看來,冷淡的眼角眉梢終於流露出一點真實笑意。

“人間有句俗話,不知道仙尊聽沒聽說過,叫做‘一表二千裡’。”他眼尾斜飛,顧盼流眄,模樣有多清俊,說出來的話就多嘲諷,“仙尊是故人的故人,那些幾萬年前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留在

自己心裡盤算盤算就得了,少來管我。”

青陽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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