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佗頷首,“此病發作之時頭麵起皰疹,隨後遍及全身,由紅轉白,觸之即破,縱然不死,也會在皮膚上留下紫黑瘡癜,期年方愈,我在中原行醫之時曾見過。敢問君侯麾下可是有人得了此病,需儘快與人隔絕才是。”①
“那倒不是。”喬琰回道。
虜瘡就是天花。
這病症在漢光武帝時期因南陽交戰,從胡兵中產生的,故而被命名為虜瘡。
她繼續說道:“我此番讓人行於絲路,除了帶回胡麻之外,還在貴霜聽說了一件特彆的情況,說是有一戶人家的牛得了這種虜瘡,傳染給了養牛的人,但病症遠比尋常的虜瘡要輕。在痊愈後恰逢此地有虜瘡擴散,唯獨此人並未被感染,我想請元化先生如有空閒,也能研究一下此事。”
醫療病症的症狀和名稱,在如今經常沒有明確的劃定,大範圍的傳染疾病,就統稱為大疫。
但大疫也是分很多種的,包括瘟疫、痢疾、麻風等等。所以中平年間的那一次大疫,喬琰隻能用籠統的方式來防治。
這種情況直到葛洪的肘後備急方中才有所改變,出現了明確對天花、鉤體病、黃疸性肝炎等病症的記載,而這些其實也極有可能出現在大疫中。
其他的東西喬琰束手無策,天花倒是還記得牛痘這東西。
不過術業有專攻,還是交給華佗來折騰吧。
她能做的,也就是仗著自己有人在絲路上往來,消息獲取的渠道並不隻是局限在中原之內,在特定的情況下,可以來上一出瞎編亂造。
反正也沒人能對她的“聽聞”之說打假。
就算被人揭穿了,造福於民生的產物已經出現,誰又敢說這不是善意的謊言呢?
華佗當即答應了下來,聲稱會對此事上心研究。
將其安頓下來後,喬琰這才轉道去了山中塢堡,去見一見養在此地的信鴿。
被豢養在籠中的鴿子當然不是白鴿,而是體型偏小的銀灰色鴿子,隻有腳是白色的。
馴養在並州半年多的時間,這些鴿子也都認此地的窩了,哪怕喬琰這個陌生人忽然出現給它們喂食,也沒讓這些鴿子生出什麼怕生的情緒。
喬琰收回了散播飼料的手,目光逡巡過這些鴿籠,對著戲誌才和陸苑說道:“上次從揚州和兗州安然送回來的消息,已經證明了飛鴿送信的優越性,差不多也可以擴大規模去養了。”
“不過這樣一來,各地的鴿子需要做好對應的標記,破解信鴿傳信的密碼,也隻能掌握在心腹的手裡。”
“這件事,我想交給誌才先生來做。”
華佗已到,又有這幾年裡對戲誌才飲酒的限製,加上額外的食補,這點附加的工作量對戲誌才來說不成問題。
何況也隻是讓他去想密碼的優化,以及負責掌握密碼人手的挑選而已,又不是讓他去親自養鴿子。出不了什麼問題。
喬琰又道:“此外,這飛鴿送信的規模還有一個弊病。”
她在說這話的時候看向了陸苑,讓陸苑可以確認,這是給她布置的任務。
她心中稍一思忖,大概知道喬琰要說什麼了。
如今天南海北的運輸路線很難穩固,若是被人發現飛鴿可以傳信,鴿子的攜帶反而容易暴露信使的身份。
——特征太明顯了,攜帶的還是活物。
所以必須延後被發現的可能。
那就得在擴大信鴿豢養規模的同時,尋找一個合適的運輸信鴿的方式。
她回道:“我建議君侯以商隊作為掩護來運送信鴿,但這個商隊,不能將希望全部寄托在東海麋氏的身上。”
先前在將鄭玄等人送到並州的時候,已經借用了他們的力量,但不能次次都用。
在東海郡並不屬於喬琰的情況下,誰也無法保證他們會不會在什麼時候做出倒戈之舉。
那麼最好給自己準備另外一個更加可靠的下屬,作為鋪開情報網絡的人選。
“這個人要能說會道,還要有一定的手腕,最重要的是,要對君侯足夠忠誠,或者起碼能被君侯完全掌控。”
這也會是個需要長期操作的工程,所以這個人還得能耐得住長期沒有官職在身,隻是一個商人而已。
這些約束條件,讓麋竺被順理成章地排除在了外頭。
他可以是喬琰置換東西物資的交易對象,卻不會是喬琰能放心將此事交托的存在。
喬琰朝著陸苑說道:“不錯,至於這個人選,我希望你在三個月內給我一個答案。”
她可以確定,在自己麾下的人手中目前還沒有人能完全符合這個條件。
相對來說符合的徐庶,也已經和她幾乎捆綁在了一起,忽然讓他轉行去經商,大概隻能引起彆人的懷疑。
那就隻能從現有的部從親屬以及新近來投的人中,試試能不能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不容易啊……
喬琰說是說的將這個任務交給了陸苑,但在繼續過目並州的其他事項中,也不免分神往此事上又多考慮了一會兒。
直到來跟她彙報樂平月報進展的蔡昭姬打斷了她的思緒。
身量又長高了不少的昭姬在彙報起事務來,更多了幾分氣勢,讓喬琰將思緒收回,落到她身上的時候,很有一番培植幼苗成功的喜悅。
隻聽她說道:“樂平月報的五月刊裡,農學板塊暫時改成了經濟,將君侯安排的回收市麵上缺角銅錢,重新鑄造標準五銖錢的事情給刊登在了上麵。為此我和君侯申請過,往鑄幣三官走了一趟。”
這是蔡昭姬在先前就跟喬琰說起過的事情。
貨幣的標準化改鑄,隨著涼州和並州之間的貨幣越發流通起來,是增強並州民眾信心之事。
對比董卓小錢,更是顯得喬琰對經濟秩序的保護。
但此時她在六月再次提到,顯然有另外的目的。
她接著說道:“並州的鑄幣三官,是從上林三官中遷移過來的,在錢範的打造上手藝很高,對應的錢幣上,貨值五銖的字樣也很清晰。”
“我在想一個問題。我們能以錢範鑄錢,為什麼不能以文範來批量出產書……”
蔡昭姬話未說完,已見喬琰麵色驟轉為肅然。
她豎起了一根手指,做出了噤聲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