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韙心中警覺之下,當即做出了決定。
他絕不會將此事是他做的宣之於口!
哪怕心知自己是掉進了長安來使的陷阱裡,他也隻能當做從來沒做過這種自己坑自己的舉動。
但大概他更不會想到的是,在他的這種傾力相助之下,並不隻是劉焉的野心被袒露在了長安的君臣麵前,讓喬琰有了這個提出會獵漢中計劃的機會。
也正是因為劉焉這位“大將軍”的不臣,讓搶先出兵漢中的戰略被敲定了之後,長安的朝廷中還考慮起了另外一個對喬琰來說極有利的問題。
所謂會獵,當然是由身份更高的人發起對身份更低者的號召調度。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也絕不可能讓劉焉對喬琰發起節製。
若真如此的話,這就跟他們“會獵漢中”的意願有些不符了。
奈何在當今的官職製度下,大將軍是位列三公之上的。
倘若保持著他們和劉焉之間未曾撕破臉皮的現狀,恐怕要讓劉虞本人禦駕親征才能夠達成這個目的了。
但劉虞親自作戰的本事,已經在和公孫瓚的對壘中得到了充分的證明。
能統兵,但打不贏。
所以禦駕親征顯然不可行。
在好不容易讓長安民生有所安定的情況下,也不適合讓劉虞出行,而應當繼續保持天子坐鎮中央的狀態。
有什麼辦法改變這個局麵呢?
倒還真的有!
將喬琰的地位提拔到劉焉之上就是了。
但在大將軍之上,天子之下,在方今唯有一個位置而已。
大司馬。
這個位置原本是劉焉頂著的,在劉虞即位後將其撤換了下來,現在若是兜兜轉轉落到了本該擔任大將軍位置的喬琰身上……
因劉焉的覬覦天子位置之心,眾人竟然並沒有人覺得這其中有什麼問題。
何況,早前他們覺得喬琰可以擔任大將軍的位置,其實也就已經將她放在眾人之上了。
隻是讓她再往前進一步,上到大司馬的位置,以對劉焉這位不太安全的大漢宗親形成節製,分明也隻是勢在必行而已!
黃琬並不打算替他那表兄辯解,反而隻想著跟他形成解綁的想法,出於這種考慮,讓他在此時當先提出了這個建議。
由天子下詔,在這會獵漢中的旨意下達同時,讓喬琰晉位大司馬!
讓她那驃騎將軍之前隻能叫做加官的“大司馬”稱號,成為真正作為人臣之極的那個大司馬!
“此事……”不可。
喬琰的話還未曾說完就已經被盧植給率先打斷了,“燁舒難道是想看到劉焉這位大將軍在我等奔襲漢中之後,雖敗尤勝,也有對你發難問責的名頭嗎?”
“還是說燁舒是想要看到鄴城朝廷對我等敵友不分的處事方式做出質疑,成為對方的笑柄?”
“又或者是想要看到,劉焉此人正如你所想的那樣,在益州這等險塞庇護,沃野千裡之地休養生息,成為我等背後的一根芒刺?”
盧植這三句反問後,又朝著劉虞說道:“望陛下考慮此議,大司馬之名並非僭越,而是有能者居之,令武將服膺,文臣效法,令黠吏不匿情,邪人不撓法,令民生康泰,振旅生威而已。”
在壓製益州這一麵的隱患麵前,喬琰的晉升無疑是他們能拿出的最好解決之法,也能讓這出會獵變成大司馬邀大將軍狩獵張魯賊子,覆滅敵首後笑談震懾。
盧植明白這個道理。
劉虞又如何會不明白呢?
他早在喬琰將那個大將軍的位置謙讓給劉焉的時候,就覺得很是對不住她為大漢基業做出的努力,這才有了那假節鉞,加大司馬號,與準允以驃騎將軍之名開府的加增權柄。
如今能名正言順地讓她領大司馬號,反倒是讓劉虞心中那點負罪感徹底消失了。
合該如此的!
何況,若是王莽霍光之流,在擔任大司馬的時候才要讓人覺得是對皇權的淩懾,可喬琰呢?
在場中絕無一人敢說,她不是個大漢忠臣!
若自黃巾之亂開始算起,這八年間她為大漢奔走所做出的貢獻,比起旁人數十年間所為,也有過之而無不及,那又為何就不能讓她的地位對得上她所為之事?
在不可能去考慮她取漢室而代之的情況下,大司馬就是那個最合適的位置!
於是長安的百姓在兩日後聽到了一個特殊的擂鼓宣詔之言。
因樂平侯喬琰為漢室儘忠職守,竭誠複興之道,故而在三公與大將軍上重啟大司馬之位,總攝軍政之權。
百姓是不太明白這個從大司馬驃騎將軍到大司馬的意味的,甚至還得有人覺得,少了四個字豈不是還當算是減了點東西。
不過是聽著宣稱中這是對那位平定長安的並州牧的升官,想到他們這小半年間的生活轉變,不免拍手叫好。
但這個去掉四個字的冊封,對喬琰的意義絕不止如此。
在此時的紫宸殿內,她已身著官服,聆聽起了上首的聖旨宣讀。
“應天順時,受茲受命。”
“建安元年二月……製詔並州牧驃騎將軍樂平侯喬琰。”
“卿自中平年間領州牧名,統辟元戎,折衝綏遠,雖有胡戎寇邊,人多剛悍,然亦有被甲於塞,星夜追馳,斬單於於野,自是以德命官,匪躬成節。”①
“中平之末董賊為患,卿以持正衣冠漢節之表率,舉兵討賊,引白羽肅兵,旌旗蕩寇,迫賊首西逃。”
“又驅長車曜戟,至於西涼,鷹揚奮節,以平羌亂。”
“光熹年間,玉壺冰心不改,忠勇令德常在,威足關中,明察秋毫,掌衛居庸,聲浹九夷……”
“朕持褒德賞才之心,念汝宿衛忠正,宣德明恩,守節乘誼,以安社稷②,特加汝為大司馬,敬之哉!”
在最後一個字落定的尾音裡,喬琰抬手,小心地自大鴻臚陳紀的手中接過了這一道聖旨。
劉虞登基之日,她就已經從劉虞的手裡接過了他的佩劍,一如漢初天子即位中,武將從天子手中接下高祖斬蛇劍的意思一樣,要為朝廷開辟前路,征討四方。
而如今在這加封大司馬的典儀上,她在劉虞手中又接過了旄羽節杖,以示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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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大司馬的敕封一下——
自今日起,她就是天子之下,從名分到權柄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