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坊老板是個約莫四十來歲的婦人,布衣荊釵,為人甚是爽利。
“金線有是有,但咱們的金線顏色染得不好,姑娘看了若是不滿意,可以去前麵那家金玉樓裡看看。”婦人道,“那裡是凡人與修士合開的鋪麵,好東西多一些。”
在夾縫中求生存,好東西自然少之又少。
如今哪怕是皇宮貴族,用的東西也無法和從前相比。
唯有和修士粘上一點關係的,才能有點不一樣。
薛寧聽到腳步聲,回頭看秦江月,用眼神表達了自己的驚訝。
修士居然會和凡人一起開店嗎?
秦江月走到她身邊,在老板娘去拿金線時低聲道:“應是江長老。煉器師常要尋一些稀奇古怪的材料,免不得與凡間親近。”
“江長老。”薛寧想到連拜見大會都沒出現的煉器大師,“她不是避世?”
“是。所以大多時間,都是江太陰代她四處搜集材料。昔日我外出降魔,也常被她囑托帶些材料回去。”
薛寧點頭:“父親隕落後,雪隱峰就在江長老名下,我若想上去,是不是還要去打擾江長老拿個首肯?”
秦江月看著她:“你想去就做,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
薛寧幽幽凝視他,秦江月偏開頭,過了一會才生澀地吐出幾個字:“有我為你撐腰。”
……
為了不偏向她,甚至都不出席仙門大比的人,居然如此明著要為她撐腰?
薛寧覺得稀奇,不夠轉念想想,應該是這件事不像仙門大比影響那麼大吧。
老板娘在這時取來了金線,和紅線堆在一起叫她瞧。
“雖然比不上頂好的,但都是我自己染的,用的都是好料子,娘子想給郎君做什麼?打絡子的話出來的效果不一定就比金玉樓的差。”
薛寧定睛一看,老板娘著實謙虛,這金線明波流動,配旁邊的紅線再貴氣不過。
“就這個,多少銀子?”
薛寧想自己付錢,秦江月已經走到前麵,給了老板娘正好的銀錢。
很好,她手裡的銀子還是找不開,就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有了那些碎銀子。
兩人一起走出繡坊,聽得老板娘在後麵道:“郎君娘子慢走,需要什麼再來啊。”
尋常的一句攬客之語,聽得薛寧渾身不自在。
郎君娘子,這是將他們當成了凡人夫婦。
明明薛寧梳的還是姑娘家的發髻……她朝身邊一瞥,秦江月本來要走,突然又折回去,將手裡剩下所有的碎銀子都擱在了隱蔽的地方,除了老板娘誰都看不到。
老板娘愣了一下,見薛寧麵上飛紅,窘迫地快步跑了,笑意中摻雜了一些羨慕:“多謝郎君,祝郎君夫妻恩愛,長長久久。”
秦江月認認真真地朝老板娘行了謝禮:“承您貴言。”
回仙府,還是要跟秦江月一起禦劍。
薛寧踩在花枝化作的
“劍”上,來時是在後麵抱著他的腰,歸去時跑到了前麵,不想看他,也不想再抱他。
可秦江月禦劍極快,薛寧心裡也沒底,她有那麼點恐高,就閉著眼或者不朝底下看。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出來時速度很快,回去時好像很慢?
薛寧有點煎熬,手不知道放在哪裡,就抓住衣袖的紮帶緩解緊張。
忽然,禦劍的速度明顯變快了,她身子一個不穩險些傾下去,好在後麵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牢牢抱住了。
這麼一抱就沒有再鬆開。
薛寧感受到身後微涼的氣息,因為習劍,秦江月身上總帶著劍意清寒。
這種情況在秦白霄身上並不見,應該還是秦白霄修為並未達到那個境界。
本來高處就不生寒,身後還有塊大冰山,叫薛寧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冷??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抱著她的人問了一聲,不需要回答,已經將她抱得更緊。
“就是你身上冷,你怎麼還靠得更近。”薛寧無語地掙紮了一下。
秦江月還是不放開。
“很快就不冷了。”
話音落下,他身上開始散發熱度,果然不冷了,卻讓她出了不少汗。
“一冷一熱,我若還是凡人的時候,怕是要因你生風寒了。”
薛寧人被他嵌在懷中,背緊緊貼著他的胸口,甚至能感覺到他有力的心跳。
“你那時是什麼樣的?”
他突然問了一句,身上溫度漸漸緩和,變得適中起來,隻是禦劍的速度又放慢了。
“說話可以回去再說,為何走得這樣慢。”
秦江月過了一會才回答:“怕回去之後你還是不消氣,便不能這樣抱著你。”
薛寧耳朵都紅了,咬著唇使勁掐了一下他的手臂,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沒有痛覺的石頭。
“誰知道你問的那時是什麼時候。”她嘟囔了一句就不再吭聲,大有他有事不想告訴她,她也不告訴他的意思。
如果他現在肯說出來,那也不是不行,薛寧沒那麼小氣。
但秦江月直接沉默了,直到回了仙府的水上仙閣,依然沒有開口。
薛寧下了花枝,站在仙閣邊看著水裡倒映的自己,在秦江月進去之前慢吞吞道:“我也不知該如何說我那時是什麼樣子——如果你說的是我作為凡人時的模樣,我能告訴你的,隻是我那個時候大約很招孩童喜歡,我那個職業……你可以當我是嬰童的私塾先生。”
秦江月靜靜看她背影,眼神複雜且有些掙紮。
良久,在他想要開口時,薛寧轉身走了。
“我去尋銀心姐姐問些事,晚些回來。”
秦江月目送她身影消失,還記得銀心是誰。
合歡宗的那個金丹女修。
她弟弟對薛寧有企圖。
秦江月本來要進去的,這會兒實在邁不開步子,乾脆朝仙閣外走去。他在結界前站定,呼吸吐納
,一邊修煉一邊等她回來。
合歡宗在仙府的住處有些偏,和其他仙宗都間隔距離,也不是這次才特殊對待,往年也都是如此。
薛寧到時銀楓不在,好像是被什麼人叫走了。
他那樣好的性格,會有很多朋友找也不奇怪,他不在正好。
“我不找銀楓,我來找銀心姐姐。”
薛寧跟客院門口的合歡宗弟子客氣道:“勞你給銀心姐姐說一聲,就說薛寧來找她。?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那弟子也穿紫衣,很素淨,隻在領口有兩朵合歡花。
他瞧著年紀不大,外貌是二十五六的模樣,個子高,野生眉,生了一雙狗狗般的眼睛,鼻尖有恰到好處的痣——這和薛寧有些像,讓她不自覺摸了摸鼻尖。
“薛寧?”男修訝異道,“你就是薛寧?那個在凡界奮不顧身救了許多人的薛寧?”
……她的事跡已經傳頌得人儘皆知了嗎?
可以,她現在是真的火了,後麵忘了。
“師尊,你又在玩鬨!”
銀心的嬌嗬響起,薛寧乍一聽師尊二字不免愣住。
眼前男修莞爾一笑,回身道:“為師並無玩鬨,隻是未曾表明身份。你的好友將為師當做你的同輩修士,可見為師駐顏有術,近日又俊了幾分。”
銀心負氣將他推開,恨恨道:“快點消失,彆叫我好姐妹見了,以為我也和師尊一樣不正常,靠不住。”
這居然是銀心的師尊!
銀心的師尊,那不就是合歡宗宗主嗎?
合歡宗宗主長了好純潔的一張臉啊!
薛寧微愕地注視合歡宗宗主離開,他走了幾步,還不忘回頭可憐兮兮地看她一眼,薛寧有點知道銀楓那氣質是隨誰了。
模樣像了銀心,但氣質隨了他們宗主。
“阿寧來找我玩?”送走師尊,銀心笑起來,“快進來,我這幾天除了修煉就是修煉,都無趣死啦!”
薛寧跟著進去,坦誠說:“我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想請教銀心姐姐一件事。”
兩人進了銀心的屋裡,在蒲團上坐下,銀心好奇道:“你還有事要請問我?”她揶揄笑起來,“你身邊不就有個最厲害的,有什麼是他不能教給你的呢?”
薛寧臉有些熱,銀心不怪她隱瞞身份,甚至不多提這件事,讓她少了很多糾結。
“是這個。”她將今日買的絲線拿出來,“我想編劍穗,但不會,姐姐會的話,便教教我吧。”
“哦……”銀心拖長音調,眼神曖昧,氣氛都濕熱起來。
薛寧好不自在,想要從蒲團上起來:“你若老這樣我就走了,不學了。”
銀心一把將她拉住,按在地上嚇唬:“上了我的賊船可就下不去了,不就是劍穗?多簡單,我過往那些露水裡不乏劍修,撩人時可沒少編這東西,你喜歡什麼樣式儘管說來。”
薛寧遲疑著:“我沒什麼特彆喜歡的樣式,還是要適合他才好,姐姐覺得什麼樣式適合他?”
她希望銀心給點建議,但銀心盯著她半晌,有些怨念地抓亂了她的頭發。
薛寧茫然不解,銀心丟來一句:“臭丫頭,年紀輕輕就吃那麼好的,羨煞人也。”
薛寧:這個時候隻要微笑就好了。
“給你說的那位,太多花樣都是累贅,最素淨的配他就是最合適的。”
當一個人生得過於俊美時,身上的首飾再怎麼精致都達不到錦上添花的程度。
隻要不出錯,最好學最簡單的樣式就可以了。
“來,包教包會,包君滿意。”
銀心扳住薛寧的手開始手把手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