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瑾瑜仍在殿外空地上跪著,見顧淩洲走來,垂目行禮:“下官恭送閣老。”
顧淩洲停了下來,打量下方少年片刻,麵上不露喜怒,好一會兒L,道:“起來吧,陛下寬宏,並未追究你此行之過,等明日自己寫封請罪書交到鳳閣。”
衛瑾瑜目中沒有太大波動,道:“下官謝閣老。”
顧淩洲淡淡問:“謝本輔什麼?”
衛瑾瑜:“謝閣老在聖上麵前為下官周全。”
顧淩洲沒有說話。
倒是跟隨在一旁的楊清道:“陛下已經赦免了你的過失,還跪著作甚,快起來吧。”
說完,直接上前,將衛瑾瑜扶了起來。
衛瑾瑜忍著膝上酸痛,由衷道:“多謝師兄。”
楊清一笑:“既已喚了師兄,還與師兄客氣什麼。你若真想謝,的確該好好謝謝師父,方才師父特意晚一步出來,就是在聖上跟前為你陳情呢。”
衛瑾瑜抬眸看向顧淩洲,輕聲道:“多謝師父。”
顧淩洲沒說話,直接轉身往宮門方向走了。
楊清扶著衛瑾瑜跟在後麵,到了宮門口,顧府與楊府的馬車皆已掛著燈候著。楊清看衛瑾瑜行動仍有些不便,便說:“我稍你一程吧
。”
衛瑾瑜笑了笑,道:“不敢勞煩師兄,我的住處與師兄所住坊市相距甚遠,師兄若捎我,怕要誤了宵禁,我的護衛很快就到。”
“當真不需要?”
“不需要,多謝師兄。”
楊清所住坊市的確距宮城有些遠,隻能點頭,與顧淩洲拜彆,先一步乘車離開了。
這間隙,顧淩洲也已登上顧府馬車。
衛瑾瑜於一旁拱手垂目相送。
顧淩洲忽於車中開口:“上車吧。”
衛瑾瑜一怔,抬起烏眸,道:“不敢麻煩師父——”
顧淩洲直接截斷了後麵的話。
“正巧,我也有幾句話問你。”
“是。”
衛瑾瑜再度垂目,由顧忠扶著,踩著腳踏上了車。
馬車轆轆行駛起來,顧淩洲一身紫袍坐於上首,衛瑾瑜直接撩袍跪落,將溫在爐上的茶湯用竹勺取出,置於茶盞內,而後將茶盞雙手奉至顧淩洲麵前的茶案上。
顧淩洲看了眼那茶,並未動,打量著那乖順跪於車中的少年郎,目中複雜色一閃而過,道:“跪了一日,還沒跪夠麼,起來吧。”
衛瑾瑜再度一怔,應是,起身坐到了一側。
“何時有的主意?去青州之前,還是去青州之後?”
顧淩洲問。
衛瑾瑜默了默,坦然道:“之前。”
顧淩洲顯然也不意外這個回答,又問:“你爭鳳閣行走的位置,是為了你自己,還是為了幫他?”
衛瑾瑜平靜回:“既是為了弟子自己,也是為了幫他。”
顧淩洲:“之前他主動請纓,收複青州,是為國征戰的英雄,你要幫他,本輔不攔著,可如今,他一而再再而三忤逆聖意,不計後果貿然西進,再這樣下去,不是引火自焚,便是成為真正的亂臣賊子,你,也要幫他麼?”
衛瑾瑜抬眸,問:“師父也覺得,他是亂臣賊子麼?”
“其行可疑,其心可誅。”
“兵家雖講究以奇兵致勝,可冒進如此,簡直聞所未聞。”
顧淩洲目光轉為淩厲:“今上雖羸弱了些,卻勝在寬厚仁慈,心懷百姓,也有與世家相抗的決心,假以時日,朝中汙濁之氣未必不能蕩清。陛下眼下正值樹威之際,他公然抗旨不尊,置陛下顏麵於何地,讓陛下以何等麵目麵對世家的輕蔑與百姓的質疑。如此,與禍國何異。你身為朝廷命官,不勸他迷途知返也就罷了,竟還為虎作倀,與他一起胡鬨。本輔真是後悔,當日一時心軟,放了你去青州!”
最後一句,顧淩洲幾乎是以沉痛語氣道。
衛瑾瑜垂目,說不出話,一麵驚訝於顧淩洲待他的這份仁慈與寬容,另一麵又隱約覺出,自己與這位恩師之間,有一道跨越不過去的鴻溝,一道名為忠君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