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青雲路(三)(2 / 2)

在北郡和北梁人乾上十仗,都沒跟這些人玩心眼這麼無趣這麼累,難怪老爹和二叔總感歎,北郡雖苦了些,但長風浩蕩,天地廣袤,可縱情跑馬,肆意豪飲,暢意高歌,那份逍遙自在,是任何榮華富貴都換不來的。

自然也是這紙醉金迷的上京城比不了的。

隻是,三十萬北境軍威脅太大,若徹底脫離上京,不作經營籌謀,隻靠一身忠骨和一腔熱血,是保不住那份逍遙自在,也保不住謝氏和三十萬浴血廝殺的將士的。

這便是他放棄逍遙自在,留在此處的理由。

吳韜笑嘻嘻道:“這都是殿帥英明,老天有眼,沒讓小人得誌。聽說二十四樓來了幾個新廚子,做南邊的飯菜很不錯,待會兒下值,殿帥可要與兄弟們喝幾杯去?”

謝琅擺手。

“不了,還有事呢。”

上京雖無趣,畢竟還有一個有趣的人,讓他探究。

這嚴肅的當隙,謝琅竟無端又想起昨夜的觸感。

那樣……不一樣的觸感與體驗。

隻要一想起來,身體裡,仿佛又有電流滾過。

謝琅不參加,吳韜甚為遺憾,但也不敢左右上峰的意思。若是平日,恐怕要多嘴問一句“殿帥是不是要趕著回去陪夫人”,然而昨日,誰都知道,這位小侯爺為了邀功,在訊問時親自執刑,一杖把那衛氏嫡孫打出了心悸,他若是再沒眼色,也萬萬不敢再提什麼夫人的事了。

倒是謝琅瞥見他手裡提著一個食盒,問:“買的什麼好東西?”

“糖酪澆櫻桃!”

吳韜打開蓋子,給謝琅瞧:“屬下家裡那母老虎,就好這一口,屬下一早排隊買的,待會兒還得讓人趕緊送回府裡去,若是擱太久,糖酪就不新鮮了。”

謝琅瞥了眼,隻見琉璃碗內,乳白色的糖酪淋在豔紅的櫻桃上,光色澤就十分奪人眼目。

他隨口問:“哪兒買的?”

“就朱雀街上,頂頭挨著城門那家糖酪店裡,眼下正是櫻桃成熟的季節,上京城的公子小娘子們,就好這一口,天不亮就排起長隊,生意旺得很。”

下值之後,謝琅直接騎馬回府,半路上恰好遇見從戶部出來的崔灝。

“二叔。”

謝琅下馬行禮。

崔灝也下了馬,把馬交給親兵,與謝琅道:“走,陪二叔去前麵酒館裡喝一杯。”

謝琅知道,崔灝多半是聽說了昨日的事,有話與他說,看了眼天色,隻能點頭,跟著崔灝一道進了道旁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館裡。

崔灝坐下,點了酒食,開門見山道:“上京最近不太平,你這陣子當值,務必要處處小心謹慎。”

謝琅點頭:“侄兒明白。”

“二叔這頭呢?戶部還沒清完賬麼?”

崔灝說:“快了,隻等補幾個文書就成,就是那批軍糧,恐怕要再等一陣子。”

“通濟渠通往懷州的那段運河修好了,戶部的意思是

,走水路,再轉陸路,中間關卡少,要比全走陸路快很多。但那批船隻,工部正在運送木料,得等空下來才能裝糧食。”

崔灝又問:“昨日你協助訊問,可發現什麼線索?那柄匕首,到底怎麼進入經筵堂的?”

此事是個未解之謎。

謝琅道:“侄兒愚笨,看不透。”

崔灝點頭:“看不透很正常,上京城裡的事兒,能教你輕易看透,就不叫事兒了。隻不過,此事的確蹊蹺,表麵看,衛氏占了上風,可其實皇帝和衛氏,一個失了左膀,一個失了右臂,算是兩敗俱傷。”

“但這於衛憫而言,也不算什麼傷筋動骨的大事,黃純下去了,再扶植一個上去便是。”

正說著話,雍臨提著食盒從外麵進來了。

“世子可讓屬下好找。”

雍臨原本要把食盒遞給謝琅的,見崔灝坐在對麵,及時收回手,笑著喚了聲“二爺也在。”

崔灝打量著他手裡的食盒:“買的什麼東西?”

雍臨手往後縮了縮,摸著鼻子不敢答。

崔灝眼睛一眯:“怎麼?在二爺麵前還藏私?”

雍臨默默留下一滴冷汗。

倒是謝琅漫不經心道:“一碗糖酪櫻桃而已,我讓他買的,二叔要吃麼?”

崔灝一笑:“這有什麼躲躲閃閃的,二叔年紀大了,吃不了這種東西。”

說完,他有點意外盯著謝琅:“你不是也最不喜甜食的麼?怎麼來了上京,飲食習慣也改了?”

謝琅捏酒盞的手頓了下,神色如常道:“隻是聽說很好吃,圖個新鮮。”

崔灝點頭,也沒追著問,隻是看向謝琅的眼光,多少多了點若有所思。

一頓酒食吃完,已過晌午,崔灝要接著去戶部對賬,見謝琅翻身上馬,是朝謝府的方向走,而不是殿前司,問:“這個時辰了,你不回去當值麼?”

謝琅隨口道:“回去取樣東西。”

等那主仆二人離開,崔灝仍立在原地,沉下眉,若有所思。

“將軍怎麼了?”

隨行的親兵不解問。

崔灝擺手:“無事,大約是我太過疑神疑鬼了。”

到了謝府,謝琅徑自拎著食盒回了東跨院。

顧、李二女官顯然沒料到他這個時候還會回來,忙迎上來同他見禮,問:“世子用過午膳了麼?”

謝琅沒答,而是先問:“他如何了?”

顧女官笑道:“三公子吃了些粥,讓孟管事請來的那位郎中換過藥,正同明護衛說話呢。”

謝琅點頭,走到廊下,明棠恰從屋裡出來。

明棠身上還穿著錦衣衛公服,看到謝琅,讓到一側,與他不卑不亢行了個禮。

謝琅笑道:“這身衣裳不錯。”

“隻是,今年衛氏,似乎沒有多餘的錦衣衛蔭額吧。”

“你主子手段了得,背後除了衛氏,是不是還有其他人?”

明棠

心一沉,警鈴大作,想,難道此人發現了公子與韓先生的關係麼?

不可能。

公子與韓先生平日往來,十分隱秘,連衛氏都不知道,此人怎麼可能發現。

此人是在……試探。

思及此,明棠反而鎮定下來,道:“走了狗屎運而已,讓世子見笑了。”

這主仆二人,心眼一個賽一個多。

謝琅也沒打算真探出什麼,左右往後有的是時間,收回視線,徑自進了屋裡。

衛瑾瑜正伏在枕上看書,身上換了新的綢袍,烏發依舊散著,綢袍袖口平整,一點褶皺也無,便是在床上,也十分注重風儀。

聽到腳步聲,他抬頭,見是謝琅,眸中明顯有意外色。

但最終也沒主動開口說話,依舊低頭,看自己的書了。

謝琅看著那件嶄新的綢袍,不免想,誰幫他取的衣裳,是他自己換的,還是旁的什麼人幫他換的。

還有臉、唇,顯然也仔細清理過。

他自己擦的,還是旁人幫忙擦的?

想完,就覺得自己腦子有病。

竟關心這等無聊之事。

“嘗嘗吧。”

衛瑾瑜專注看書的時候,聽那站著的人,突然說了句。

他偏頭望去,見床頭小案上,已經多了碗色澤鮮豔的糖酪櫻桃。

“給我的?”

他愣了下,問。

謝琅對上那雙眸,突然之間,一個“是”字,怎麼也無法對著一個衛氏嫡孫說出口,便高冷道:“旁人送的,扔了怪可惜的。”

衛瑾瑜看著他,唇角劃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春娘齋的糖酪櫻桃,買一碗,至少要排半個時辰隊吧?送你的人,對你果真情意深重。”

謝琅麵不改色。

“那又如何,上京城這麼大,還不許有幾個對我情深義重的人麼?”

“沒什麼。”

衛瑾瑜握起勺子,慢悠悠舀了一口糖酪,送進口中,道:“味道不錯,就是經常說大話,容易閃著舌頭,世子可彆寒了有情人的心。”

“……”

謝琅瞧著他唇角沾的一點潔白糖酪,原本因對方牙尖嘴利一番奚落而浮起的鬱悶,也突然煙消雲散了。

他低頭,看他小貓一般,一口一口吃著,竟獲得了一種彆樣的滿足感,而且,絲毫看不膩。

他真是得病了。

謝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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