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回,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衛氏嫡孫,非但沒有掉鏈子,反而名次還升了,一下爬到了榜首,怎能不令人吃驚震驚。
謝琅回過味,嘴角後知後覺露出一點幾不可察的笑意,轉頭,見二叔崔灝依舊神色凝重,便道:“二叔,咱們回去吧,也把好消息儘快告知文卿。”
崔灝點頭,一直等上了馬,仍神色凝重,道:“沒想到這個衛三,竟有如此能耐,有衛氏在後麵撐腰,往後的青雲路,怕是沒人能擋住他了。”
“唯慎,你現在總該相信二叔的話了吧?此子不容小覷,也不是一般人,其心機其城府……不可揣測,你需要時刻警醒著才是。”
謝琅不露聲色道:“二叔放心,侄兒明白。”
“王爺。”
雍王府馬車前,仆從亦第一時間將看到的結果隔著車簾稟於雍王。
雍王戴五珠金冠,著一件華貴錦服,胸前繡金色五爪龍圖案,彰示著身為雍王的高貴身份,原本在端坐閉目養神,聞言霍然睜開眼,因過於吃驚,直接掀開車簾問:“當真?本屆竟有兩名會元?”
“千真萬確,如今那群學生全在議論這事呢。”
雍王神色數變,手指忍不住緊攥住車簾。
低聲喃喃:“怎麼就讓他給中了呢?”
仆從不解:“殿下在說誰?”
雍王並未理會他,自顧琢磨了好一會兒,吩咐:“今日你照舊以本王的名義,把東西送去蘇宅。”
仆從忍不住提醒:“之前王爺送的那些東西,那位蘇公子,都原樣退回,一件都沒收呢。”
雍王笑道:“你懂什麼,收不收是他的事,送不送是本王的心意。本王隻需讓他知曉本王的心意便夠了。”
“他如今中了會元,過幾日殿試,說不準還是狀元,奇貨可居呐,等那時候再出手就晚了。”
這日下值後,謝琅特意讓雍臨提前排隊去買了份糖酪澆櫻桃,放在食盒裡,帶回府中。
到了東跨院,卻發現屋裡沒人。
謝琅正奇怪,顧女官過來稟道:“三公子醒來後先去看了榜,接著就回國子學了,聽那位明護衛意思,今晚約莫要留在監中過夜。”
謝琅歎為觀止。
見過用功的,沒見過用功這麼瘋的。
三日後就是殿試,提前準備也正常,他對衛瑾瑜的行事風格已經有了一定了解,倒也沒多少意外。
然而糖酪不好存放,一旦過夜,怕就沒法再吃了。
正打算拎著食盒出門,雍臨忽跑過來,臉色十分難看道:“世子爺,不好了,文卿公子出事了。”
謝琅騎馬趕到清水巷那座宅子裡時,崔灝已經在了。
蘇文卿一臉慘白躺在床上,床前擺著一個銅盆,裡麵全是血水,郎中正坐在床前,仔細為蘇文卿處理臂上
的傷。
傷在右側肩膀,長長一道血口子,看著觸目驚心。
“是被劍剌的,幸而蒼伯及時趕到,擊退了刺客,才沒傷到要害。”
“這些人,分明就是要文卿的命啊。”
崔灝雙手捏拳,沉痛而憤怒道。
蘇文卿尚清醒著,隻是因為失血多,麵色有些難看,聞言安慰道:“義父,我沒事。”
“都成這樣了,還說沒事!快躺下!”
崔灝按住了要坐起來的蘇文卿,又與蒼伯道:“你與唯慎說說,那些刺客的特點和招數。”
蒼伯領命,引著謝琅到院中,仔細說了今夜情況。
“今日放榜,考中的寒門學子們一道在北裡設了宴,請公子參加,我原本也要跟著去的,因為要給二爺送東西,才耽擱了,後來見天黑了,公子還未回來,有些不放心,便打算到北裡去接公子回來,誰料快走出清水巷時,突然聽到打鬥聲,才發現兩個蒙麵人正躥進車廂裡準備刺殺公子,駕車的是公子從牙行新買的一個書童,當場就被刺客一劍抹了脖子。可惜老奴沒本事,讓刺客給逃了,連他們的臉也沒看清楚。”
說到此,蒼伯忍不住眼睛一紅。
“要不是老奴趕去及時,真不知會出什麼事。”
“也都怪老奴疏忽,明知這陣子上京城不太平,公子處境也微妙,無論如何也不該放著公子一人去參宴。”
謝琅擰眉聽著。
上一世,蘇文卿也如眼前一般,曾在與同窗宴飲回來途中,遭人刺殺。隻是他記得,那是會試之前的事,蘇文卿急中生智跳了車,得到過路的一名和尚搭救,才僥幸逃過一劫。
謝琅盯著蒼伯問:“你方才說文卿處境微妙,是何意?”
蒼伯道:“自打會試結果出來,便有許多世家大族打聽到公子住處,派了人過來給公子遞帖子,明顯是為了拉攏招攬公子,公子一張帖子也沒收,難免得罪人。”
“還有……”
蒼伯欲言又止。
謝琅問:“還有什麼?”
蒼伯道:“馬上就是殿試,公子又高中會元,是狀元熱門人選,保不齊有那心腸歹毒的要使毒招除掉公子,為自己人鋪路。”
蘇文卿遇刺的消息,很快在國子學內傳播開。
今年罕見出了雙會元,而會元之一的蘇文卿在殿試前兩日突遭刺殺,難免會引發各種流言揣測。其中說法最多的,自然是衛氏為了給自家同樣中了會元的嫡孫鋪路,要鏟除蘇文卿這個擋路石。
“上回首輔巡視國子監,分明很賞識蘇文卿,衛氏當真會對蘇文卿下此毒手麼?”
“就算再賞識,一個外人而已,如何能與自家嫡孫相比,何況文卿出身寒門,和那些不食人間疾苦的世家子弟不同,世家是既要用他,又不想他光芒太盛,使出這等手段,再正常不過。隻是可憐文卿,無依無靠,傷了手臂,也不知後日的殿試會不會受影響。”
流言越傳越厲害,連一向不輕易聽信這些流言的孟堯與魏驚春都有些動搖。
畢竟,這個時間點,實在是太巧合了,甚至有學生提醒二人最近回家路上也要當心。
魏驚春高列榜二,孟堯也在一百名單之列,雖然成績排名隻在中等,但已經超越許多考了很多年仍毫無所獲的舉子。且青州以苦寒出名,讀書之風並不盛行,能出一個寒門貴子,實屬不易,那夜寒門學子在北裡設的宴會,二人也在參宴之列,甚至宴會結束,還和蘇文卿順路同行了一段。
魏府仆從多,三人又一向交好,魏驚春不免後悔:“早知如此不太平,當晚該護送文卿到家裡,你我再回去的。”
孟堯寬慰道:“此事誰也沒有料到,你又何必自責。”
二人一道從藏書閣出來,恰好遇見過來歸還書籍的衛瑾瑜。
三人依舊客氣作了禮,但卻罕見地沒有多說什麼話,衛瑾瑜也不在意,隻是錯身而過時,忽然道:“魏兄一直在服用藥丸麼?”
魏驚春一愣。
此事是隱秘,對方怎會知道。
“隻是那日一道在北裡吃飯,無意看到魏兄袖中遺落的藥瓶而已。”
衛瑾瑜淡淡說了,道:“再好的藥丸,用久了也會傷身,而且,有時一個粗心,還會拿錯。魏兄要審慎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