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金杯飲(三)(2 / 2)

“瑾瑜!”

後麵傳來驚喜呼喚。

衛瑾瑜回頭,見是裴昭元。

裴昭元提著袍子,幾個箭步便跑了過來,道:“瑾瑜,你如今不是已經升了正六品禦史了麼,怎麼也被派到這兒了?”

衛瑾瑜微微一笑,與他見禮。

“大約是閣老想讓我多曆練曆練吧。”

裴昭元滿眼同情:“什麼曆練,這種苦差事,狗都不稀罕來乾,也就你想得開。那顧淩洲,素來器重寒門子弟,你揚州案子辦得那麼漂亮,這才回來幾天,他都忍心派你來乾這種臟活累活,怎麼不讓和你同時入院的那個許劭來?依我看,就是懷抱偏見,故意折騰你。你也是,六部那麼多好職位,乾嘛想不開非要考什麼督查院。”

衛瑾瑜沒接話,問:“裴司事怎麼也來了?”

“還不是我爹。”

裴昭元臉擰成苦瓜:“我爹也是打著曆練的名號,非逼我過來,我若不過來,他便要打斷我一條腿,什麼曆練,說白了都是為了滿足他自己的虛榮心,用我的痛苦襯托他的大公無私,順便給裴氏博個好名聲。”

衛瑾瑜道:“既來之,則安之,裴司事也想開一些吧。”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令尊也是在給裴司事爭取建功立業的機會。”

裴昭元嘟囔:“你這語氣,怎麼跟我爹一樣。”

年紀分明比他還小!

不過美人說的話,總是格外中聽一些,裴昭元勉強應了,抬頭望天道:“隻盼這雨能快點停吧,這種地方,我可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傍晚時,衛瑾瑜和裴昭元接到了分配給他們的任務——給災民分發賑災糧食,鐘嶽則和另一名戶部官員一

道,被派去統計此次災情被毀田地房屋數量。

裴昭元不敢相信質問司吏:“讓我們給災民發糧食,這不都是下頭士兵們乾的事麼!”

司吏素知這位小爺脾氣大,隻能小心答:“司事息怒,這都是蘇大人統一安排的,下官也隻是負責傳令而已。”

“蘇大人說,下麵士兵行事粗魯,一個不慎,可能引發民變,所以才要指派兩名做事穩妥可靠的官員過去,幫著維持秩序,盯著士兵行事。”

“少給小爺扣高帽子,還做事穩妥可靠,他怎麼不自己過去!”

裴昭元火氣越發大:“我找他去!”

剛跳起來,便被衛瑾瑜拽住。

隻聞衛瑾瑜問那名司吏:“除了我與裴司事,可還有其他官員負責此事?”

司吏搖頭:“人手不夠,沒有其他人了。”

衛瑾瑜道:“我知道了,你且退下吧,裴司事隻是一時性急,說了幾句衝動話,你莫要當真,也莫要亂嚼舌根子。”

司吏自然曉得輕重,忙擦了擦汗,惶恐退下。

裴昭元不忿道:“瑾瑜,姓蘇的這是擺明了欺負咱們,你乾嘛攔著我?”

衛瑾瑜攏著一隻熱茶盞,不緊不慢喝了口熱茶:“因為他是二品侍郎,你我隻是末品小官。而且,既是賑災,哪能人人都分得好活兒,你若當麵去與他對峙,免不了還要落個不服命令的罪名。”

裴昭元不傻,也知自己衝動了,坐回去,冷哼一聲道:“他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麼,不就是因為咱倆一個裴氏公子,一個衛氏嫡孫,他故意用這種方式來彰顯他的鐵麵無私,處事公道麼。那群寒門官員,現在肯定正在大肆吹捧他不畏權貴,剛正不阿呢。我呸!他要真不畏權貴,他這正二品侍郎的官位,從哪兒來的,天上掉的?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我真是最煩這種人了!虧小爺我當初眼瞎,還想著與他結交!”

裴府侍從在後麵聽得直冒冷汗,簡直恨不得捂住自家公子的嘴。

低聲急勸:“公子,隔牆有耳,慎言啊!人家畢竟是二品侍郎,你沒瞧見,戶部那群官員都如何捧著供著,您畢竟還在戶部任職,這話若是傳出去,怕要被報複!”

“有本事讓他放馬過來,小爺倒要看看,他能如何報複小爺!”

裴昭元不屑哼一聲。

謝琅深夜方回到京南大營,剛坐進帳裡,喝了半盞茶,一個名喚熊暉的副將掀帳走了進來,笑吟吟道:“謝將軍,大將軍有請。”

熊暉口中的“大將軍”,即京南大營主將,官拜二品昭威大將軍的彭文彪。

等人走了,雍臨擔憂道:“那彭文彪這時候讓世子爺過去,準沒好事。”

謝琅迅速喝了剩下的半盞茶,方展袍起身,道:“誰讓人家官兒大呢。”

到了主帳,除了大將軍彭文彪坐在主位,還有另外幾名將領也在帳中,方才傳話的熊暉則站在彭文彪身後,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謝琅佯作不見,進了帳,徑直單膝跪落行禮

“末將見過大將軍。”

彭文彪抬手撫須,並不喊起,而是隔案瞧著那恭敬跪在下頭朝他行禮的少年郎,心中既有嫉恨,又有得意。

半晌,才慢悠悠道:“短短二月,謝將軍就已經升到了四品,隻怕再過不久,就該本將軍朝你行禮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謝琅一笑,恭謹道:“大將軍言重,之前僥幸立了兩樁軍功,也不過是全賴大將軍指揮有方,兵部諸位大人心明如鏡,隻不過因為顧及家父臉麵,才勉強將末將職銜提了一提,就算真有功勞,也是大將軍的功勞,末將豈敢逾越。”

彭文彪自然不會因為這幾句好聽話就消了心裡那股恨意。

然對方姿態做足了,他也不好讓人一直跪著,便叫了起,皮笑肉不笑道:“眼下正巧一樁能立功的好差事,本帥思來想去,也隻有謝將軍少年英雄,能承此重任了。”

謝琅依舊帶笑。

“將軍請吩咐。”

彭文彪:“連月大雨,延慶府那邊災情嚴重,京營忙不過來,想讓咱們京南大營派兩個營過去,幫著戶部的人一道賑災。謝將軍,便由你帶著七營與八營的人去吧。”

其他將領不免都幸災樂禍看向謝琅。

誰都知道,賑災是個苦差事,吃苦吃力最後不一定能討得了好,一個不慎引發了什麼亂子,還可能丟官掉腦袋。

京營十幾個營駐紮在延慶附近,根本不存在忙不過來的情況,不過是因為不想沾這苦擔子,才把他們京南大營推了出去。

這已經不是京營第一回做這種事。京營由首輔衛憫直接掌管,而他們京南大營,不過是被丟在荒郊野嶺裡的野營盤,爹不疼娘不愛,世家子弟刷資曆都不稀罕過來,有什麼臟活累活,自然緊著他們上。

平時沒有謝琅這號人時,他們之中必要有人頂上。

如今來了這麼個大將軍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便都能躲清閒了。

而且,七營八營都是些懶漢和老弱病殘,大將軍此舉,顯然是故意借機整治人。

見謝琅不說話,彭文彪漫聲問:“怎麼?你不想去?”

謝琅搖頭:“隻是有些受寵若驚,將軍竟肯把這般好的立功機會給末將。”

“的確是個好機會啊。”

彭文彪在心裡冷笑:“災情刻不容緩,今夜,你便帶著七營和八營出發吧。”

雍臨淋雨等在外頭,聽了始末,怒道:“還下著雨,山道泥濘,夜裡行軍何等危險,那彭文彪擺明了是故意整治世子,賑災這種事,做好了,功勞是他彭文彪的,做不好,他還能借機治世子一個賑災不利之罪,如意算盤打得南天門都能聽到了。”

謝琅沒說話,而是望著轅門外停著的幾輛華麗馬車和正進進出出搬東西的士兵,問:“那是做什麼?”

雍臨啐一口,道:“彭文彪讓人將他幾房小妾全部接了過來,眼下正往營裡搬家當呢,聽說那幾個小妾都是這邊富商家的女兒,把女兒嫁給他,就是為了借他的威勢,恐嚇那些山匪。世子瞧見那幾個沉甸甸的大箱子沒,裡麵裝的全是金銀細軟。”

謝琅忽然一笑。

雍臨大為不解:“都這種時候了,世子還笑得出來?”

謝琅眼裡現出些邪氣:“他們不是想躲清閒麼,我便成全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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