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半天,等它在山上找到夏瑤的身影時,才輕飄飄地回了她一聲。
帶著鴨子們來到那塊巨石下麵,看到附近散落著不少的筍葉和碎竹子,再看看石頭下麵那一片綠油油的“青團”,看來上午它在這吃了一頓很豐盛的自助餐嘛。
竹葉蘸蜂蜜,嗯,是吃貨沒錯了。
“哎?哎?”
幺幺好像聞到了美食的味道,來了一個失敗的鯉魚打挺,好不容易從仰躺換成了半躺的姿勢,又憋著勁兒努力了半天,才換成了爬行的姿勢朝夏瑤走了過來。
左右……左右……
幺幺朝她跑來時幾乎是蹦著的,身子往左,屁股就往右邊晃,身子朝右,屁股就甩到了左邊,還有它那兩個小耳朵,也跟著它的腳步“噠噠噠”地前後搖晃著。
原來胖寶寶高興的時候,是這麼個走路姿勢呀。
幺幺徑直地走向她身後的竹筐,一個勁兒地聳動鼻子。
“好了好了,彆急,都是給你帶的。”
竹筐裡不止有蒸好的窩窩頭,還有幾根她來時在路上砍的嫩竹。溫熱的窩窩頭放在下麵,溫度熏蒸著上麵的竹子,掀開布就能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
“嗯!嗯!嗯!”
看到筐裡裝著的都是好吃的,可把幺幺高興壞了,哼聲也比剛才高亢了幾分。
夏瑤從筐裡拿出一個溫熱的窩窩頭放在它手裡,幺幺像得了個金元寶一樣,樂不可支地躺在地上蹬著腿,雙掌捧著窩窩頭嗅個不停,嘴角開心地瘋狂上揚。
夏瑤沒猜錯,它真的很愛吃這樣的雜糧窩窩頭。
跟窩窩頭玩了好一會,幺幺這才調整姿勢。像小孩子一樣坐在地上,半彎著腿準備好好享受手裡的美味。
夏瑤做的窩窩頭料放得很足,每個差不多都有半斤重。
吧唧吧唧……
幺幺咬下一口慢吞吞地嚼著,好不自在,碎渣偶爾順著嘴角掉下來,它還會抬起手用手臂接住,等嘴裡的吃完後再吃胳膊上的碎渣。
“嘎嘎?嘎嘎?”
不知道是窩窩頭太香,還是幺幺吃窩窩頭的聲音太誘人,在四處閒逛的鴨子們一個個也湊了過來。
你挨著我、我擠著你,很快就站成了一排,齊刷刷地一起圍觀幺幺吃飯。
可惜它們還不太熟,對幺幺多少還有一點顧忌,要不指不定還會趴在幺幺身上看它吃呢。
被許多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幺幺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吃窩窩頭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看看手裡的窩窩頭,又看看它們那一雙雙可憐巴巴的小眼神,幺幺猶豫了一會,把積了不少窩窩頭碎渣的手伸過去,抖了抖。
嘩啦啦……
窩窩頭的碎渣掉了一地。
鴨子們像是得到信號了一樣,一股腦地擠了上去。
嘴喙敲擊著石麵發出“噠噠噠”的聲音,沒一會的功夫,那些窩窩頭的碎渣就被吃了個乾乾淨淨。
這時,它們再次抬起頭,這次,它們的目光不在幺幺身上,而是盯著它手裡那半個沒吃完的窩窩頭。
看看窩窩頭,又看看幺幺,幾秒鐘後,鴨子軍團膽子最大的勇士出擊了。
“嘎!”
它一個飛跳,朝著幺幺的左掌就撲了過去,咬到窩頭後又是一個鷂子翻身,外加腳底抹油……幺幺的巴掌還沒落在它身上呢,它就跑出了一米多遠。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勇士也接連衝了過去……
“哎?哎!哎!”
從驚訝、到疑惑再到憤怒,短短十幾秒的時間裡,幺幺的叫聲就變了三個音調。
巴掌大小的窩窩頭啊,它才吃了兩口就沒有啦!連渣渣都沒給自己剩下!
幺幺不是沒攔過,可它哪裡防得住那麼多張嘴?這邊剛推開一隻鴨子,下一秒就又從另一個方向探過來個脖子……
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巴掌,再看看那些得逞的鴨子強盜,幺幺委屈極了,來回扭動著身子發出“嚶嚶嚶”的聲音。
哼了好一會,它才可憐巴巴地往夏瑤這挪了挪屁股,一頭靠在她的大腿上。
“嗷……嗯……哼!”
唉!瞧給孩子氣的,又開始罵臟話了。
夏瑤摸了摸它的頭,從竹筐裡又拿出了一個窩窩頭給它,溫聲安慰它道:“不氣了不氣了,窩窩頭還多著呢,吃完了還有。”
這次,幺幺接過窩窩頭後,二話不說就藏在了懷裡,捂得嚴嚴實實的,生怕再被它們搶走。
麵對周圍鴨子強盜那些饑餓的眼神,幺幺不再心軟,而是齜牙咧嘴地發出“嗚嗚”聲恐嚇它們。
我黑化啦!哼!都是你們逼我的!
——
幺幺很喜歡夏瑤做的窩窩頭,既然這樣,她打算以後經常給它喂些粗糧輔食。
多了些穀物和蔬菜,總比隻吃竹子的營養來得全麵。
明天就是十五了,進城去看小慧姐的時候,正好去集上多買些便宜的粗麵回來。
“夏瑤!大陳!”
夏瑤和陳老大拉著平板車剛出村子沒多遠,就看到王二姨抱著一隻竹筐慌裡慌張地趕來上來,手臂上還掛著一隻籃子。
筐裡裝著一隻被五花大綁的老母雞,王二姨養了快三年了,油光水滑的少說也有八九斤,籃子裡是曬乾的菌子和竹筍,最上麵還放著一雙她親手納的黑布鞋。
“幫我把這東西帶給小慧吧,”王二姨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老母雞,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摸出一隻布包,揭開一層又一層後把裡麵的幾塊錢也塞到了夏瑤手裡,“這點錢也給她帶去,告訴她彆太省,該花花,省得讓城裡的公婆瞧不上咱鄉下人。”
嘴硬心軟,好像是長青村每個婦女都有的特性。
王二姨和小慧這些年關係一直不好,夏瑤覺得有一半的關係是因為這四個字。
王二姨分明關心女兒關心得不行,為了給她補身子,什麼好東西都願意給她,可就是不肯為當年逼她找個城裡對象的事認錯。見了麵也是個火爆性子,關心的話非要拌著火辣辣的語氣說出口。
王小慧跟她的脾氣一模一樣,憋著一口氣常年不肯回家,該寄的東西可一點都沒少,每每有人進城趕集,她總能叫人給王二姨捎些東西。
這次進城,王二姨之所以不跟著,怕也是不想見麵就吵,鬨得不愉快吧。
夏瑤收下了錢,點點頭道:“放心,我指定送到小慧姐手裡,告訴她你想她了。”
“誰想她了,”王二姨嫌棄地翻了個白眼,那張嘴巴簡直比鋼筋還硬,“死丫頭多少年都不回來,我會想她?”
夏瑤和陳老大相視一笑,順著她的話說:“是是是,我們曉得了,你一點都不想她。”隻是放不下她罷了。
今天來趕集市上賣東西的人不少,兩人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處擺攤的地方。
把東西擺好後,夏瑤便帶上王二姨托付的東西去了王小慧的家。
王小慧嫁得不錯,她男人是工廠的高級技術員,一個月的工資有二百多塊,隻是經常要去附近的城市出差學習。
公公婆婆也是體麵的城裡人,有工作和住房,不需要他們小兩口養活。
有這樣的夫家,王小慧本可以在家專心帶娃,過著如魚得水的愜意日子,但她骨子裡那股向上的衝勁兒讓她片刻都閒不下來,不僅找了份紡織女工的工作,業餘還會去夜校讀書充實自己。
積極向上,這也是長青村每個女人的特性。
假若換一本小說,王小慧說不定也能當個勵誌的女主角呢。
快到中午了,來到王小慧住的家屬院時,家家戶戶的窗戶都飄出不同的飯菜香。孩子們在院子裡追逐打鬨,歡樂的笑聲是童年特有的顏色。
順著樓梯往上走,夏瑤聞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隱約還夾雜一絲淡淡的騷味……不像是家禽家畜身上的味道。
走到王小慧家門口,她看到了旁邊那一戶門口的鐵籠子,那難聞的味道就是從籠子裡散發出來的。
籠子裡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隻有生鏽的鐵絲上掛著一些動物的毛發,以及一些禽類的斷羽。
裡麵的動物去哪了?
“鐺鐺!”
“小慧姐?我是夏瑤,二姨讓我來給你送點東西。”
夏瑤敲了敲門,裡麵的人應了一聲後,很快就趕過來打開了門。
“夏瑤來了啊,”王小慧正在廚房炒菜,開門時手裡攥著鍋鏟,沒說兩句話就快步又跑回了廚房,“快坐快坐!我菜馬上就炒好了,中午正好在家吃。”
王小慧家不算小,七八十平的麵積被分割成了兩室一廳,裝修和家具一看就沒少花錢。
她兩歲大的兒子正坐在沙發上玩玩具,看到陌生的姨姨來也不怕生,一邊揮著手裡的積木一邊口齒不清地叫著“好,好”。
把東西放在地上後,夏瑤坐在了一旁的小沙發上。
看得出來那孩子很喜歡自己,自打自己進門後他就一直盯著自己笑,來回換著手上的積木似乎是想和她一起玩。
“抱,抱抱!”
孩子主動朝她這邊挪了挪小屁股,軟萌的聲音快把她的心都叫化了。
“乖,還是你玩吧,我手上臟,就不碰你了。”
夏瑤笑眼盈盈地回應著他,同時又下意識偷偷朝相反的方向躲了躲。
她喜歡一切動物的幼崽,也願意和任何動物的幼崽接觸,除了小孩子。
之前她就不愛和孩子相處,彆說逗他們玩了,跟他們靠得近一點都會無比緊張,他們笑得越開心,她就越感到疲憊,完全沒有半點被治愈的感覺,反而覺得是被消耗了能量。
在這個年代,他們把這種行為叫靦腆、怕生,但實際上就是“社恐”。
像她這樣典型的i人,隻有跟動物相處才會最放鬆自在。
一兩分鐘後,王小慧端著一盤炒好的菜走了出來,把菜放桌子上後,順手拿起一隻蘋果在圍裙上擦了擦,二話不說塞到了夏瑤懷裡。
“咱姐倆也有好幾年沒見了吧?”坐回到孩子身邊,王小慧一邊把地上的玩具撿起來一邊說道,“上次見你好像是我出嫁那天,那時候你才十幾歲,現在咋樣,嫁人了沒?”
說是幾年沒見,但王小慧一點表現出半點的生疏,反而像是天天見麵的姐妹,熱絡地聊著家常話。
可能這就是“社牛”吧……
“還沒,”夏瑤搓著手裡的那隻蘋果,轉移話題道,“大寶呢?他怎麼沒在家。”
王小慧:“他去上幼兒園了,一會隔壁的葛叔幫我接他回來。”
葛叔?
夏瑤又說:“小慧姐,這葛叔到底是乾啥的?聽說你病了就是他弄的那些野生動物傳染的。”
“給飯店賣野味的。”
提起葛叔,王小慧那叫一個讚不絕口:“他人真是不錯,特彆喜歡孩子!知道我平常忙,總是幫我接大寶上下學。知道是自己抓的野雞給我染上病的,又是塞錢又是道歉,還二話不說把它們都弄走了,你來時也看到了吧,外麵的籠子都空了。”
從她的描述中,夏瑤可以看出這位“葛叔”是個很熱心腸的人,脾氣不錯、待人友善,還喜歡孩子。
可是夏瑤隻認準了一件事:他販賣野生動物。
所以哪怕王小慧把他誇得像花一樣,夏瑤也依舊無動於衷。
“小慧姐,你知道賣野味是犯法的吧?”夏瑤淡淡地反問道。
提起法律,王小慧為難地歎了一口氣,“可我總不能去舉報他,把他送去蹲籬笆啊?他年齡大了,沒兒沒女的,這……”
都說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反過來,說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也不為過。
沒有子女,沒有工作,甚至隔壁住的房子都是租的。
這樣可憐的人,王小慧實在是不忍心送他去蹲籬笆,更何況他對自家還不錯,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夏瑤:“話也不能這麼說。”
在她看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能因為他做了一些好事,就抹平他做的那些缺德事。
可以同情,但不能選擇包庇!
“噓。”
門外,傳來了一連串歡快的腳步聲。
“這件事以後再說,他們回來了。”
“嘭嘭嘭!”
王小慧話音剛落,房門就被敲響,還聽到了一個奶聲奶氣的叫喊聲:“媽媽!我和葛爺爺回來啦!”
打開門,穿著一身花衣裳的奶團子牽著一位和善的中年男人,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奶團子的手裡有一隻用草編織的螞蚱,奔跑時上下搖晃,看著逼真極了。
那娃娃和王小慧一樣,是個不怕生的性子,看到夏瑤時禮貌地鞠了一躬,還聲音洪亮地道了一聲“阿姨好”。
中年男人長了一張和藹的臉,一身樸素的衣裳乾淨又整潔,完全看不出是個做著犯法勾當的人。
王小慧主動站起身,向葛叔介紹道:“葛叔,這是我娘家那邊的妹妹,來給我送東西了。”
葛叔客氣地笑笑,摘下了頭上的那頂深藍布帽道:“害,啥叔不叔的,叫我老葛就行!”
說是這樣說,但夏瑤還是禮貌地叫了他一聲葛叔。
“葛爺爺,我想摸摸金蛋。”大寶牽著葛叔的手,撒嬌地搖晃道,“你說回來我就可以摸它了,讓我摸摸嘛~”
他哪裡禁得住孩子這樣撒嬌啊,一聲聲爺爺叫得他心都快化了。
葛叔一邊從口袋裡摸出鑰匙,一邊說道:“好好好,讓你摸!我這就回去把它牽出來。”
金蛋?
夏瑤好奇地問道:“金蛋是葛叔養的狗嗎?”
王小慧:“不是,是一隻從山裡抓的猴,長得可漂亮了!”
兩分鐘後,葛叔帶著一隻猴子又推開了她家的門。
那隻猴子僵硬地蹲坐在他的肩膀上,脖子上拴著一根小拇指粗細的鐵鏈,快速地掃視著屋子裡的人,眼睛裡充滿了恐懼。
靈長類動物和人類關係最相似,乍一看,還以為是個小孩子趴在他的肩上。
王小慧說得不錯,這隻猴子長得的確很漂亮!
它渾身的毛宛若朝陽般的暖金黃色,就像葛叔起的名字一樣,金蛋。漆黑的眸子還配了一張淡藍色的臉,看著與普通的猴子的確不一樣。
事實上,它確實不是普通的猴子,因為夏瑤一眼就認出它是一隻川金絲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