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周多時間的調查,檢察小組總結出了一份三十多頁的報告,其中有對夏瑤貪汙受賄罪名的澄清,同時也有私自飼養保護動物的違法行為的定性。
按照流程,檢察局依法向法院提出了公訴,而後天就是公開庭審的日子。
夏瑤笑著點了點頭,“猜到了,應該的,關就關吧。”
前幾天事情還沒那麼嚴重,不過如今夏瑤被帶走約談的事已經是鬨得人儘皆知了,為了讓她放寬心,唐誠試著安慰她道:“你彆著急,等結果出來後,我們就發澄清,說你被處罰是因為收養大熊貓,跟貪汙和以權謀私沒有半點關係。”
“謝謝,不過不用了。”
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夏瑤深知這句話的厲害。
就算發公告了又怎麼樣?根本沒有人會在意,大家隻會在意她有沒有被處罰,隻想看到自己想看的結果,至於原因是什麼完全就不重要。
周新軍很聰明,手段也很高,他把所有能夠利用上的信息全部搜集了起來,不管是真是假、不管是有是無,隻要是能引起民眾注意的點,他都揉成一團丟到自己身上。
因為他知道,哪怕所有的事都能調查得清楚,幺幺和金蛋的事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她無論如何都會受到懲罰,至於懲罰的原因……他一次性編造了那麼多,公眾又怎麼會在意是因為哪個呢?
懲罰過後,夏瑤會被放出來,可也會被不明真相的民眾徹底關進小黑屋。
一個劣跡斑斑的人,被千萬國人唾罵的下三濫,是沒有資格成為野放中心的負責人的,甚至連參與動物相關的工作都會被抵製。
“不行,你不能放棄!”唐誠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們大家都等著你回來,幺幺、團團、健健康康它們也等著你回來,你絕對不能自暴自棄啊!”
夏瑤:……
感受著他握著自己的手都在顫抖,夏瑤有一點點懵。
她隻是不想發什麼澄清公告,又不是要上吊跳樓,他怎麼會這麼激動?
試著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夏瑤回道:“我沒有要自暴自棄,如果你真想幫我的話,就在庭審那天幫我叫記者來,最好是電視台的,越多越好。”
“為什麼?”唐誠疑惑道,“記者那麼多,豈不是會鬨得更多人知道?”
夏瑤微微一笑:“沒錯,我就是要讓更多人都知道。”
俗話說的好,隻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
既然周新軍迫不及待地想把事情鬨大,那她索性就幫他一把,徹底破罐子破摔。
等到事情結束後再怎麼解釋也沒人聽,倒不如趁現在大家的注意力還在自己身上,當著所有的鏡頭證明自己的清白,讓大家知道自己受懲罰是因為私自飼養大熊貓,而並不是貪汙受賄。
有錯要認,可不是自己的錯她也絕對不背這個鍋!
不用唐誠刻意去聯係,庭審那天,幾乎山市所有的電視台記者都擠在外麵,夏瑤如今可是最火熱的話題,誰都想蹭一蹭她的熱點。
可是,卻沒有一家媒體能夠擠進去,因為在他們的前麵,是無數要替夏瑤作證的“證人”。
他們不知道這些天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也想大多數人一樣,認為她深陷“貪汙賄賂”的風波,於是便在公開庭審這天主動前來為她作證。
沒有人去聯係、沒有人去溝通,大家全是自發性地趕來。
陳寡婦、王二姨、陳家兄弟和陳玉華;動物園的飼養員們、長青村和其他村子的鄉親們、保護基地的所有員工……加起來差不多有近千人,把法院門口圍得是水泄不通,左右兩邊的十字路口也被擋了個嚴嚴實實。
聽說他們和夏瑤認識,記者們趕忙拿出了話筒,不等庭審開始便收集素材。
陳寡婦:“貪汙?咋可能貪汙?夏瑤做不出那事!平常都是倒貼錢給熊貓熊買這買那,從來不會拿公家的一分一厘!”
王二姨:“你聽廣播裡那個周癟三嚇唬吹!夏瑤我從小看著長大,她咋可能收錢?你要不要看看她家住得是啥房子?”
陳家兄弟:“她當初給我家介紹給熊貓熊做玩具,是一分錢都沒收我的!我請她吃個飯都不肯,我們家做的竹子玩具你隨便看,價錢也絕對比城裡的低,這幾個月的賬本我都拿來了,不信你們看!”
陳玉華:“夏瑤家的錢都是徐壯實的母親給的,是為了照顧徐壯實留下的,每一筆錢都是乾乾淨淨,跟貪汙半點關係沒有!”
村長:“夏瑤這個丫頭實在得很,她養大熊貓也沒虧了它們啊。當初在村裡乾活,賺的錢都貼給它們了,你說她要是對大熊貓有企圖,她花這個冤枉錢乾啥?”
有的記者扛著的還是直播機器,拍攝到的畫麵第一時間就傳到了新聞直播間。
看到擠在法院門口那烏泱泱的一群人,還有那一張張樸實又單純的麵孔,彆說是主持人,電視機前的觀眾也默默了許久。
不是說夏瑤貪汙受賄花得是彆人的血汗錢?怎麼還有這麼多的人為她說話……
難道之前說夏瑤的那些話都是假的?但她確確實實是犯了法的呀,否則怎麼會有今天公開庭審的這一出呢?
“夏瑤被罰絕對不可能是因為貪贓受賄,隻可能是因為養在山上的那幾隻大熊貓,一隻是叫幺幺的母熊貓,另外兩隻是它的孩子,叫做平平安安。”
動物園園長站在馬路牙子上,當著一眾攝像頭,從外套的內兜口袋裡掏出了一遝照片。那是幾年前夏瑤拍的,是她當時借來拍健健康康時,順便拍的和幺幺以及平平安安的合影。
照片上
,幺幺和平平安安緊緊貼著夏瑤,幸福的像是一家人,和動物園住在小院子裡的熊貓們完全不一樣。
“幾年前山上有不少偷獵的人,為了保護幺幺,夏瑤把它們養在山坳裡,又是喂窩窩頭、又是喂竹筍。偷獵的人手裡有槍,那是多危險啊,即便是這樣,她還是護著它們周全。”
“這張,是平平安安的合照,你看它們胖的,像是被苛待的樣子嗎?當時夏瑤一個月工資也就四五十塊,即便是這樣也不夠花,多虧了徐女士每個月的幫助,它們才能過上好日子。”
“你們說她養熊貓是為了賣給動物園、賣給國外,到底是賣是放我會不知道嗎?要不是夏瑤護著,有多少熊貓都要被抓走?難道你們都忘了嗎?!”
“說句公道話,夏瑤是做了違法的事,是該受罰,可不該用她沒有做過的事給她潑臟水!而且她就算是不對,這份兒心,也絕對不能算錯!”
上午九點,法院終於打開了外門。
除了受邀的記者能夠進入,所有來作證的證人都被擋在了外麵。可這並不能阻擋他們要為夏瑤洗刷冤屈的心意,一個個紛紛用紙板和白布扯起了“還夏瑤清白”、“夏瑤是無辜的”這樣的橫幅。
而在電視機前,全國上下也有千萬雙眼睛等待著審判的結果。
夏瑤被帶走問詢是事實,上千名鄉裡鄉親自發來為她請願也是事實,可事實究竟是什麼樣,隻能親眼去看個明白。
夏瑤的案情簡單,從案情陳述到總結,就用了短短的一個小時。
拿起手裡的判決書,法官義正言辭地宣布道:“經審理,夏瑤私自飼養大熊貓及金絲猴的罪名屬實,因情節較輕,依法判罰款伍佰元整,行政拘留七天以示警告。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在周新軍的舉報信中,一共給夏瑤列出了十多項罪狀,隨便哪一項都能判她個一年起步。偏偏就隻有這一項可以被提起公訴,也隻有這一項的罪名得到了落實。
夏瑤從法院出來被帶去看守所之前,向審判長申請了五分鐘與記者們溝通的機會。
不過記者們沒辦法發問,隻能在安保人員的阻攔下儘力把手裡的話筒湊近一些。
深深吸了一口氣,夏瑤臉上的笑容坦然,麵對著攝像機和電視機前、收音機前的觀眾和聽眾,她不急不緩地說道:“首先,我承認我犯下的錯誤,也心甘情願地接受懲罰,不過我並不後悔。其次,對於周新軍先生對我的十四條不成立的指控,我認為他需要賠我一個道歉,因為經過檢察小組的調查,我確實是清白的。最後,謝謝大家能給予我這麼多的關注,也希望大家能夠多多關注我們國家的大熊貓和其他珍稀保護動物,因為比起千千萬萬需要被保護的它們,我真的太渺小且不值得一提了,謝謝大家,謝謝……”
夏瑤被送去看守所的路上,那些要來給她證明的鄉裡鄉親陪了她一路。
看著窗外那些真摯的麵孔,聽著大家口中一聲聲支持的呼喚,夏瑤並不覺得有任何的委屈。
她從來沒想到在這條
道路上,竟然會有這麼多人支持著自己。
有他們的肯定和支持,這點小小的代價又算得了什麼呢?
接下來的七天,夏瑤依舊是全國人民提及最多的話題。
多虧了周新軍的落井下石,曾經隻有山市和附近幾個省事的人知道夏瑤,如今全國人民都知道山市有個名叫夏瑤的熊貓飼養員。
在夏瑤被拘留的這幾天,好幾個電視台都對夏瑤過往的事跡進行了報道:治好了健健康康的抑鬱症、治好了奇跡的犬瘟熱、幫助國家重創海外偷獵分子、促進秦川兩省的熊貓基因交流、幫助數十名熊貓進入保護基地……
一樁樁一件件,讓不少人借著這個機會更加了解了夏瑤的為人,也知道了夏瑤身上被潑的那一盆臟水,更清楚了給她潑臟水的那人名叫周新軍。
夏瑤被拘留的第五天,周新軍給曾經的領導打去了慰問的電話:
“王處,之前您說有意調我回去,不知道這事兒什麼時候能定下來啊?”
“快了快了,你再等等吧。”
“我也不是急,這不是快過年了嘛,我現在整天在旅館裡住著,也不知道該乾什麼。”
“我理解,你是個想為國家做貢獻的好同誌。不過最近各個部門都在裁員,實在是沒多餘的位置給你。”
“不是說野放中心要開始建了嗎?上次,上……”
“喂?喂!我這兒信號不好,喂?我先掛了……嘟嘟!嘟嘟!”
看著手裡的電話,周新軍無力地歎了口氣。
這是他打的不知道多少個電話了,不管是曾經的朋友還是領導,電話那頭,所有人都是樂嗬嗬地和他交談,可他能感覺得到他們都在躲著自己。
當初舉報夏瑤,他本以為能夠借著這個機會平步青雲,可沒想到事情的發展竟然和自己想象得完全不一樣。
夏瑤是給全國人民下了什麼蠱嗎?為什麼所有人明知道她做錯了還在支持她?!
搞得他現在不僅沒了工作,連接下來要去哪都不知道……
從口袋裡摸出幾個硬幣,調整好情緒後,他又給家裡打去了電話。
馬上快要過年了,該給家裡報個平安。
“喂?誰呀?”
聽到電話那頭女兒奶裡奶氣的聲音,周新軍臉上立刻露出了笑意:“是我,是爸爸啊,囡囡最近怎麼樣?有沒有聽媽媽的話?”
一聽是爸爸,小女孩的語氣一下就變了:“院子裡都說爸爸是謊話精,說爸爸欺負熊貓阿姨,你是壞爸爸!壞爸爸!”
女兒的責備讓周新軍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任憑彆人怎麼看他,他都不在乎,可女兒的責怪卻像是一把刀子紮在他的心口。
“我,爸爸這是,爸爸是……”
“是誰打電話來了?”電話那頭,又傳來一個溫柔的女人聲。
“是爸爸的電話。”
走過來從女兒的手裡接過電話,停頓了片刻後,女人輕聲道:“喂,是新軍嗎?”
聽到妻子溫柔的聲音,周新軍的眼眶一下子就濕了。眼睜睜地看著所有人都孤立自己,為了挽留這個陪伴自己數年的枕邊人,周新軍急忙地解釋著這些事:“我沒有汙蔑她,你可以看之前的報道,我沒有說她什麼,隻是說我見到的事實而已,我,我也是,也是怕她犯錯誤,所以才舉報,舉報……”
“彆著急,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麵對周新軍的解釋,女人淡淡地回道。
周新軍喜出望外地追問:“真的嗎?你真的信我嗎?!”
“真的。”
女人又停頓了一下,隨後溫聲開口說:“新軍,可以跟你商量個事嗎?”
周新軍:“什麼事?你說?”
女人:“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