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梧抿了下唇,觀察著她的表情:“你希望不是嗎?”
秋澈沒說話。
但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李青梧便笑了下,平靜道:“……那便是。”
秋澈下意識略過那個“便”字,聽到答案,在心裡鬆了一口氣,點點頭:“我明白了。”
最主要是,她總覺得自己處處都虧欠了李青梧。
對方若是已經確定對她沒有其他想法,而是因為急著找個順眼的人嫁了的話,那麼合作一把,能讓她脫身苦海也無妨。
就當是彌補秋澈先前屢次三番的決策失誤了。
“既然目的一致,那麼有些事,臣還是話說在前頭比較好。”
李青梧不易察覺地微微一滯,示意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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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五年為期,”秋澈算了算,道,“五年之後,若我沒有位極丞相,你我便和離。”
“我放你自由,也不會叫你父……陛下知道你的行蹤,你可以放心離開。”
“而在此期間,你我若是遇到順心意的良人,也可暫停合作,隨時離開。”
秋澈說到這,又看向她,問:“如何?”
李青梧詫異:“你……想當丞相?”
秋澈反問:“不可以嗎?”
李青梧靜了靜:“如今朝堂勢力錯綜複雜,吳相一手遮天,你……又是女兒身,一定要淌這趟渾水嗎?”
秋澈又道:“女兒身又如何?我誌不在閨閣。”
而在高堂。
“所以我說,殿下,你得想好了,”秋澈摩挲著玉佩邊沿,平靜道,“嫁給我,什麼都沒有,還要隨時處於危險之中。”
李青梧啞然,好半天才轉過視線,低聲道:“……好。”
秋澈沒聽清:“什麼?”
李青梧於是又回頭看她,清透的小鹿杏眼平靜地注視著秋澈,認真道:“我說,好。”
“我會幫你。”
她看不懂秋澈眼中的星火。
可這是秋澈。
所以對方眼裡的火光似乎也在一瞬間,點燃了李青梧這顆沉寂了多年的心。
開始一下,一下地跳動了起來。
——如果這是秋澈想要的,好像,也不是多麼離經叛道的目標了。
她會幫她,助這星火燎原。
……
既然確定了要合作,自然也要協定一下該如何麵對接下來的場麵。
以及,如何能讓皇帝同意賜婚。
兩人於是又商量了片刻,起身離開前,秋澈頓了下,仍舊開了口:“蠱毒一事,殿下打算怎麼辦?”
李青梧低頭去看自己的繡花鞋,輕聲一歎:“得過且過,船到橋頭直吧……反正,暫時也死不了人。”
也確實彆無他法了。
秋澈無言以對。
心中卻愈發愧疚,決定不管如何,哪怕無法解毒,也要想儘辦法讓對方的蠱毒發作時能好過一些。
轉身時,她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自從她坦白自己是女子後,李青梧麵對她的狀態,似乎反而更輕鬆了些?
……
回到秋家時,夜幕已經降臨。
秋家父子兩個還被關在大理寺裡,但柳夫人隻接到了父子倆犯事被關押起來的消息。
聽說她回來了,便慌慌張張來找她:“你父親和兄長呢?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你回來了,他們還在宮裡?”
秋澈堂而皇之地坐在秋哲的院子裡,提筆寫信,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那就要問父親和兄長自己了。”
柳夫人質
疑道:“說謊!你和他們同去的!你怎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秋澈似笑非笑:“夫人這話說的有些武斷了,聽人說這是件大案子——而我隻是個從六品小官⒐_[]⒐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又怎會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呢?”
柳夫人皺著眉打量了她幾眼,冷哼一聲,轉身又慌慌張張地走了。
約莫是湊銀子去打聽消息了。
她走後,秋澈不慌不忙地寫完了信,將信紙用飛鴿傳走,隨即起身,離開了空無一人的院子。
途中看到府中匆匆路過的下人,也仍麵不改色,徑直朝王姨娘的住所去。
她想起,十一年前,秋府走水時,似乎也是這樣亂成一團的。
那是她噩夢的開始。
從小身為庶子,父親對她的要求就總要比嫡子秋哲更嚴格一些。
有時秋哲犯錯,賴到她頭上,她無需辯駁,就會被偏心的父親罵個狗血淋頭。
王氏總和她說,這是是對她心懷期許,寄予厚望,所以才會格外嚴厲。
秋澈深以為然,也一直是這樣相信著的。
——因為七歲的小秋澈並不知道,除了相信這個理由,她還能怎麼麵對父親嚴厲的那張臉。
直到那場意外的走水,徹底打破了這個善意的謊言。
十一年前她七歲,秋哲八歲,都是要入學的年紀。
當時秋府尚未落敗,是她的祖母——上一代的秋府掌權人林曦,剛剛去世的第三年。
按大夏律法,家中有親人去世,眷屬需守孝三年,才能入學或科考。
秋哲以這個理由拖了三年沒有入學,直到守孝結束,拖無可拖。
他鬨著不肯上學,在地上撒潑打滾,哭叫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然後打翻了燭台。
當時秋澈正站在一旁,站在王氏身邊,聽著秋哲的哭喊聲,低眉順眼。
心中卻在想,為什麼父親要在兄長五歲時就讓他入學。
為什麼從沒有和自己提過。
然後桌布被秋哲一手拽翻,燭台倒下來時,正正砸在她手腕處。
王氏驚呼著撲上來給她滅火,但燭台又迅速點燃了其他物品,火光連天,燒成一片。
秋初冬迅速抱起兩個兒子跑了出去,看都沒看一眼落在身後的王氏。
火滅了之後,秋初冬第一個檢查秋哲的傷勢。
見他無礙,便又轉而去扒拉秋澈的衣服。
——然後看到了秋澈的纏胸布。
七歲的孩子,按理說還沒有開始發育。
可王氏向來小心謹慎,處處留意,生怕被秋初冬發現異樣,提前便給秋澈裹上了。
秋澈記得,麵前的父親先是一臉擔憂,接著表情凝固。
然後派了兩個嬤嬤,不顧王氏的哭喊,去扒了秋澈的衣服,檢查了她的身體。
結果當然是不喜人的。
乍然得知養了七年的兒子是個女兒,秋初冬的臉都黑了個徹底。
秋澈的頭被母親按著磕在了地上。
秋初冬怒氣衝天,當即就要把這對母女都趕出門去?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秋哲也在一旁,雖懵懂無知,不懂發生了什麼事,卻惡劣地拍手叫好。
但最後,這個決策被姍姍來遲的柳夫人攔住了。
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秋初冬也嫌被騙了這麼久,丟臉,不肯告訴她。
柳夫人便無視了跪在地上的母女,溫聲勸著秋初冬:既然秋哲不肯入學,不如送秋澈去吧。
反正兩個孩子還沒張開,容貌也很像,年歲又差不多。
這樣皆大歡喜,不是嗎?
秋初冬考慮了很久,終於點了頭。
秋澈就這樣頂著秋哲的名字,在國子監上了八年的學。
但當時的秋澈母女還是沒逃開一頓罰。
她跪在地上,看著母親替自己受罰。
長板一下一下落在王氏身上,打得皮開肉綻,打得七歲的孩子心底發涼。
那時的秋澈看著手腕上蝴蝶一般振翅欲飛的傷痕,茫然地想:
明明是哥哥做錯了事,為什麼她要跪在這裡?
為什麼最後受罰的是她的母親?
——從那時起,她覺醒了一絲反抗之心。
也是從那時起,秋初冬一不順心,就對她們母女非打即罵。
把王氏打成了風一吹就倒的病秧子,把秋澈罵成了沉默寡言的書呆子。
在國子監那幾年,秋澈一直表現得平平無奇,不想頂著秋哲的名頭引人注目。
私底下卻瘋狂地讀書,拚命汲取一切能吸收到的知識。
她的身體腐敗不堪,她的精神充實飽滿。
當時的秋初冬可能也沒想到,後來的秋澈會一舉考上狀元。
所以當秋澈向他索要銀子參加科考時,他也是抱著一種“能考上就有俸祿拿,秋澈的俸祿就是他的俸祿”的隨意想法,沒有追問她填的是誰的名字。
而恰好秋澈也抱了一分私心,參考時寫的是自己的真名。
她想讓父親看看,真正優秀的人到底是誰。
——但說到底,也隻是孩子般的賭氣罷了。
於是才子“秋澈”,就這樣橫空出世了。
那陰差陽錯般的一個決定,也讓她徹底扭轉了之後的人生。
不再是她需要費儘心思頂替兄長,而是兄長,需要絞儘腦汁地頂替她的功名。
但直到今日,秋澈都想不明白,那一次,究竟是柳夫人刻薄之中突然的良心發現,還是隻是因為太過溺愛孩子,才順勢將秋澈推了出去。
畢竟後來十一年裡,柳夫人對她們母女的尖酸刻薄和陰陽怪氣,也不是假的。
人心,真是一種莫測的東西。
想到這裡時,秋澈停下了步子。
她看見玉硯扛著那個妃色麻袋,站在王姨娘院前,一臉鄭重道:“主子,都好了。”
秋澈的思緒一下子被打斷。
她視線上移,一言難儘道:“你怎麼……還留著這個麻袋?”
玉硯撓頭:“這不是挺好看的嗎?而且最近綁架的活兒還挺多,用得上,我就想著彆浪費了,留下來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秋澈看了看沒有任何動靜的麻袋,又看了看一臉理直氣壯、甚至寫著“求誇獎”三個字的玉硯:“……”
無言以對。
算了,這姑娘開心就好。
……
王氏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棟陌生小院裡,還惶恐了許久,一直到見到秋澈,才勉強安心。
她語氣帶著嗔怪道:“你這孩子,你父兄正不知出了何事,你怎能在這個關鍵時候與我胡鬨?快回秋府中……”
“娘,”秋澈頓了頓,換了個稱呼,“母親。”
王氏疑惑,看出她表情不對:“……怎麼了?”
“若我和秋初冬,您必須選一個呢?”
秋澈咽喉滾動了一下,語氣仍然平靜,“若我和他,和秋哲,必將鬨得你死我活呢?”
“你選誰?”
王氏震驚許久,一把握住她的手:“傻孩子!你在說什麼胡話,他們是你父親兄長,你是女兒身,你的功名也是遲早要給你兄長的……”
秋澈打斷她:“連你也這樣想?”
王氏愣住:“不然呢?你總不能一輩子女扮男裝,不嫁人生子吧?這成何體統?!”
“正是因為我是女兒身,所以我這一路才走得如此艱難,所以我才要入這名利場。”
秋澈冷漠道,“我要平步青雲,我要權勢滔天……我還要他們家破人亡。”
王氏激動起來:“你快彆胡說了!閉嘴!”
“既然也知道這條路難!為何你偏要走!這是大逆不道!是欺君之罪——”
“被踐踏的滋味我嘗過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
“而尊嚴,是上位者才有的特權。”
秋澈一字一句,很輕,又異常堅定道,“我寧願死於前往頂峰的路上,也不願意被螻蟻踩在腳下。”
“母親,您今日,必須選一個。”
“選了我,就不要再回去。”
“那裡已經不是我的家。”
王氏震撼地看著她,像是剛剛認識她一般。
許久,她往後退了一步,跌坐在了床榻上。
她喃喃道:“你……你,你讓我想想。”
“讓我,冷靜一下。”
秋澈點頭:“我隻提醒您一句,彆因為在牢籠裡待久了,就忘了曾經的自己也是自由的。”
曾經的王氏,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
被秋初冬見色起意、強娶抬進府中做妾室後,又在不該纏足的年紀,因為秋初冬一些特殊的癖好,被生生打斷了一雙腳骨。
剛到府中的王氏也是整天尋死覓活,不願留下。
可一雙三寸金蓮困了她一雙腳。
好像也就這樣,困住了她的一輩子。
“……”
片刻,剛關上的門忽然又被打開了。
秋澈出現在門後:“哦。對了母親。”
王氏茫然地看過去。
“有件喜事忘了跟您說。”
王氏:“啊?”
秋澈:“您要當婆婆了。”
王氏:“哦。”
下一秒⑤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王氏回神,心跳都停了一拍:“……啊???!”
我要當什麼了,你再說一遍?!
但秋澈惡趣味地公布完這個消息,已經重新關上門,飄飄然離去了。
……
宮宴後的下午,秋澈受到了皇帝的傳召。
她換了一身官服,隨福子一同入了宮。
在宮道上碰見就兩位大宮女,雙方見禮後交錯而過。
福子笑眯眯地跟她介紹道:“秋大人,方才那兩位,是皇後娘娘宮中的兩位姑姑,明叫漣漪和瑩雨……娘娘不愧是後宮之首,禦下有方。不僅長公主殿下教養得知書達理、才藝雙全,連手下的掌事宮女都進退有禮呢。”
是嗎?
秋澈想起禦花園中撞見的那荒唐一幕,微微笑了下,沒說話。
福子一路熱情的態度,以及那句“大人”的稱呼,已經讓秋澈明白,她的計劃成功了。
果不其然,他剛踏進禦書房,便聽見裡麵皇帝撫掌大笑的聲音:“妙啊!太妙了!”
秋澈麵色如常,裝作無知狀,俯首作揖道:“微臣參見陛下。”
“免禮!來人,賜座!”
李式立刻起身,一邊從龍椅上下來,欣慰地握住她的手,一邊開懷笑道,“愛卿,你可給了朕一份大大的驚喜啊,你說朕要怎麼賞你才好——”
“陛下,在說什麼?”
秋澈先是一怔,隨即麵露茫然。“微臣不太明白。”
演得真是十分自然,毫無痕跡。
李式一臉“你還裝”,隨即從桌案上拿起那本被觀看過無數次的奏折,遞到她麵前:“這是你一個月前呈上來的——就是你在宴會上說,自己遞過的那份折子,是不是?”
秋澈伸手接過,展開看過一遍奏折內容,才點頭道:“是。不過,陛下不是沒有看見這份奏折嗎?”
她不卑不亢的態度和這句話,顯然讓李式有些尷尬。
對方咳了一聲,笑意也收斂了些。
但語氣還是高興的:“那不重要——愛卿若是早說這折子上寫的是這些,哪還能耽擱這麼長時間?朕也不會因為你這麼久沒上值而生氣啊!”
李式說著,又愉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卿奏折所言,皆是朕所想!愛卿,你可真是朕肚子裡的蛔蟲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秋澈在心裡懶洋洋翻了個白眼。
老皇帝,儘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她要是不提,李式能想到這些製衡世家和官宦之間的辦法嗎?
還蛔蟲呢……到底是在誇人呢還是在罵人呢?
麵上卻一片恭敬:“陛下言重了。”
君臣兩個又就著律法問題討論了一番,秋澈始終隻圍繞表麵,圍繞“打擊世家大族”來談,不動聲色地勸皇帝給自己放權更多。
她要的不止是製衡世家,製衡丞相,還要修改更多。
隻有皇帝點了頭,她才能放手去做——到時候被人置喙議論,她都可以以一句“陛下允許的”堵回去——誰敢對皇帝有意見?
李式也果然被她繞了進去,聊到高興處還自顧自大笑了一陣,隨即拍桌道:“好!愛卿真是良才!朕的良才啊!”
“陛下過獎了。”
皇帝摸著胡子想了想,語出驚人:“既然愛卿對修律一事如此有想法,不如朕也將此事交給你來查辦如何?”
不等秋澈回話,他又摸著下巴思忖道:
“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是委屈你了,也不便於來往宮中……朕本就想提拔提拔你。不如這樣,你接下這差事,朕許你自由出入宮中的特權——你若辦得好,朕便升你為從五品侍讀,如何?”
侍讀、侍講都是從五品,月祿米就有50石,俸祿2萬文。
秋澈上輩子也做過這差事,隻是時間線要在三年後了。
她提前了大夏律法變法的時間,升職的時間也隨之加快。
一個月就由從六品變成從五品,真是前所未見。
但這也代表,她距離那青雲路之巔,又更近了一步。
秋澈並未推脫,她要入朝堂,就不能怕引人注目,皇帝的看重反而是她的保命牌。
因此當即麵露驚喜,跪謝了皇恩。
但叩謝之後卻沒有立刻起身,反而露出幾分欲言又止來。
李式察覺到什麼,笑著挑眉問:“怎麼,愛卿還有話說?”
隻見秋澈躊躇片刻,拱手道:“回陛下,臣還有一事,望陛下成全。”
李式心頭一跳,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咳了一聲:“什麼事?你且直說吧。”
“微臣對長公主殿下一見傾心。”
秋澈麵露幾分懷春羞澀,像是不好意思般低下頭,聲音卻慷鏘有力,“想……問問長公主殿下的意思。”
“若殿下沒有意見,求陛下賜婚。”!